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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闻一声呼喝:“老客,一位,楼上看座。”
此时,楼下踏上一老儒生,看年龄,约莫已过花甲,精神矍铄,满面红润,目蕴精光,太阳穴隆起多高,一副同字脸,髯长过腹,儒巾儒服,极为平易可亲。
他上得楼来,一对神光四射的慈目,向整座楼面一扫,落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老儒生毫不迟疑地迳向长孙骥座位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见是郊外长吟的老儒生,只淡淡地一笑,忖道:“真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这老儒武功不弱,不知是正是邪?自己还得小心为妙。”
秋阳渐渐西落,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湖心客帆直似高挂云端,遥望过对犹如水色连天,无边无际。
晚风拂衣生寒,月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蓝空,想着如何前往蓼心洲救人,耳边却听得那老儒生低吟道:
十年磨剑 五陵结客
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老去填词
一半是空中传恨
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
不师黄九
倚新声 玉田差近
落拓江湖
且吩咐歌筵红粉
料封侯白头无分
正当长孙骥沉缅於愁情词意之际。
忽闻身旁那苍老,和蔼的声音道:“小哥儿,想家么?”
长孙骥闻言回头,原来是同座低吟“解珮令”的老儒生,遂恭谨地笑道:“晚生并非想家,祗因老丈低吟,偶有所感,有劳动问。”
老儒生听罢,不禁呵呵笑道:“小哥儿年轻有为,正如红日初升,有何所感?”
接着又询问长孙骥姓名家世,以及前往何处?
长孙骥含糊地答道:“晚生黄清,江南人氏,游学至此,并无一定去向,不敢动问老丈仙乡何处,贵姓大名。”
老儒生慈祥地说道:“老朽曲阜孔二,四海为家,江湖匪号,人称“赛仲连”。”
长孙骥听着是孔二,这名字似乎听过,一时想不起,心中一动,笑道:“原来孔老丈乃武林中人,晚生不知实为失敬,敢问老丈,这些带刀背剑之英雄,群集巢县,莫非此地摆有擂台不成?”
孔二凝视长孙骥一阵,道:“细观小哥儿,谅系书香之后,对江湖之事最好少知为妙,俾免惹火烧身。”
长孙骥暗暗发笑,忖道:“这老江湖却走眼了。”
遂道:“晚生幼习诗文,读游侠传,对古之虬髯客,红线之流,心仪已久,恨生也晚,无缘拜识古人,退求其次,老丈何言惹火烧身,令人莫解?”
孔二略一沉思,道:“近来武林中大智大仁如古游侠者,已不复得,武学差可比凝者如武林三老,但亦不管人间事,目前占据大江南北,多为偏激之辈,如咸阳“落星堡”江南“七星帮”西梁山“八卦门”巢湖蓼心洲及九大门派,武学虽有所专,惟心术比起古人实不可同日而语。”
长孙骥似是不解地道:“闻峨嵋派乃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七情不染,心术有何不正,老丈能有教我?”
孔二哂道:“於今峨嵋门风不振,良莠不齐,武学衰微,时与崆峒沆瀣一气,倒行逆施,你不见峨嵋僧亦在此处?”
长孙骥随“赛仲连”目光望去,果见两个灰衣老年僧人,低眉俯首对坐进食,遂道:“出家人慕缘四方,乃平常之事,与心术何干?”
孔二微微笑道:“小哥儿可知此二僧为谁?”
长孙骥摇头道:“晚生见微识浅,不知为谁?”
“赛仲连”低声道:“你乃书香之后,自然不知,但江湖上提起峨嵋两老,武林中人泰半知其名,未见其人,缘老为峨嵋当代掌门慧通师兄,除极大事变外,平时隐居山后潜修上乘武学,十年来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今日在此出现,出家人动了贪念,尚有何说?”
长孙骥闻言,双目平视,默默无语,忖道:“两位师兄出现巢县未知为了何故?莫非胡中铭又散佈些甚么谣言不成?”
突然,觉得有两道眼光凌厉地射来。
他从“赛仲连”身后望去。
原来坐在孔二身后不远处,一位云裳似雪,劲装背剑的姑娘支头而坐,一双光亮慑人的大眼睛,正一转不转地凝视着长孙骥。
身旁一青衣丫鬟伫立着。
这姑娘生得真美——穠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束素;
一头略嫌蓬松却又光亮乌黑的青丝,挽成宫髻,微微偏右;鹅蛋脸,嵌着一双妙眸,玉雕似的鼻子,小嘴微开,露出一排贝齿,浅浅梨涡,最令人心醉。
姑娘芳龄不过十七、八,美得令人心生遐想,就连长孙骥家有娇妻之人,亦不免多看两眼。
姑娘微微有点羞意,嫣然一笑,低下螓首。
这轻轻一笑,犹如百合初放,美极!
长孙骥也禁不住微微一笑,紧接着就俊脸绯红,收回目光,暗道:“长孙骥呀长孙骥,兄仇未雪,师恩未报,切勿再惹情孽。”
就只这短短的刹那间,蓦地,一声娇喝:“恶贼尔敢?”
长孙骥抬头一瞧,此时那伫立在旁的青衣丫头,素手紧扣住一位红丝满眼醉汉的脉门。
那醉汉竟杀猪似地痛嘷出声。
长孙骥料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有如此的身手?
那姑娘不想可知了,但不知是谁家调教出的姑娘?
眼前一闪,长孙骥看出是一个廿岁左右年轻人,面形瘦削,目光稜稜,不怒自威,人未到声先到:“丫头因何辱及本门手下?”
劲装女郎闻声,回首一瞧,见是这恶魔,暗暗吃惊!
但她一向任性惯的,口头岂肯服输?粉脸陡沉,柳眉倒竖,冷冷地道:“原来是孟少庄主手下,难怪如此专横,桃妹放了他,免得将来传在江湖上说我们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打狗也不看主人?”
青衣丫头素手一松,那大汉“叭!”的一声大响,竟然仆地不起。
孟少庄主本是来势汹汹,一见对头人竟是“栖霞老人”的孙女,忖道:“神气甚么?若非爹爹一再叮咛自己,在江湖上切不可与”栖霞老人“一家人结仇,本少主先得伸量伸量栖霞一脉有多少真才实学?”
於是转颜哈哈大笑道:“适才之事,在下看得极其清楚,实是敝手下无礼,女侠代为教训,无任感谢。”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劲装姑娘见孟炳改颜相向,尤其笑脸认错,自己面子十足;不禁偷偷地瞄了长孙骥一眼,道:“感谢愧不敢当,春桃年轻不知分寸,出手略重,还望海涵。”
长孙骥以为定有好戏可看,料不到二人竟有渊源似的,一时剑拔弓张之势,刹那间又如他乡遇旧般,互相道起寒喧。
这时,惹祸大汉已经爬起,醉意尤在。
少庄主孟炳脸一沉,喝道:“酒醉失仪,褒凛堂客,按庄规该当何罪?”
那大汉吓得酒意全消,神色惨变,伏地叩首如捣蒜般,哀声道:“小的知罪……”
孟炳冷冷地道:“既然知罪,还装聋作哑?”
那大汉抬起头来,牙根一咬,右手风快地拔匕首,向左腕劈下。
劲装姑娘与孟炳有目如盲,竟如不见。
长孙骥在徐州见过“笑面罗刹”治手下时情景与目前如出一辙。
只见那大汉闷哼一声,左腕应刀而落,笃的一声,落在楼板上,许多胆小的食客见状,惊得出声尖叫。
鲜血如喷泉般在大汉的左腕断处涌出,那大汉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包金创粉,向伤口一敷,撕下大幅衣襟包紮停妥,恭立一旁。
劲装姑娘微笑道:“少庄主执法如山,实令小妹钦佩,他日有暇盼至栖霞一游。”
孟炳满脸堆欢地道:“愚兄另日当专程造访令祖,老人驾前,盼代为致敬意。”
此时楼上群豪围观如堵,一半是看热闹,一半是秀色可餐。
人群中蓦听得一苍老声音冷笑道:“江湖传言“金刀铁猿”有子如龙,今日一见不如闻名。”
孟炳勃然变色,回首望着出声处喝道:“何方高人?藏首掩尾冷言中伤,何不请出一见?”
哈哈笑声中闪出一个水火道袍全真;只见那全真,头戴九梁冠,背插长剑,浓眉大眼,腮下黑鬚如漆,一脸狂傲之色,冷冷说道:“孟振飞老儿见了道爷,还得敬畏三分,你是甚么东西,犹敢猖犯,不要说你倚仗“回风掌”法就可横行无阻,在道爷眼中尚不值一顾。”
孟炳一见道人现身,此人形像似在何处听人说过,只一时想不起是谁?
惟对方倚老卖老口气,愈听愈有气,冷笑道:“道长口出狂言,谅有真才实学,不至於全凭三寸之舌罢?”
那全真闻言哈哈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