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不答话,也不抬头,紧张地帮他解手上的结,他的手还是像往常一样,凉,并且湿腻腻的,跟他的人一般。但是他还是在劝他——公谨,今于曹操相持不下,不可妄动,主公欲取合肥,久攻不下,若此时与玄德交恶,怕是不妥。
与玄德交恶,他冷冷的笑,他不配——他只是要与诸葛交恶罢了。
恶到极点。
——况他素与曹操相厚,若逼急了将城池奉与曹操,那赤壁之胜,等同虚无。
他怎可能与曹操相厚?他不过是个涿郡有名的草鞋贩子罢了,曹操与他相交,不过是为了多几分力量而已,怎会将他放在眼里——若曹操收留刘备,多半是为了垂涎那只狐狸的缘故。
不动声色,听鲁肃继续唠叨。
看他的脑袋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装出一副不共戴天的仇恨模样来——可吾等损兵折将,废钱粮攻城略地,他坐享其成,岂不是生生恨杀我。
鲁肃胸有成竹地说——不如这样,待我去劝说刘玄德,将理来说他,若到时说不动,再动兵不迟。
手上的结已经初见端倪,周瑜猛地拉回手,连鲁肃一并拉至胸前,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口才如何?
这……
鲁肃结结巴巴地说——尚可。也是,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知说什么好。
那好,你去劝他,本都督等子敬的好消息。心里却暗笑,就凭你鲁肃的笨嘴拙舌,怎去当说客,不是说别人,反倒被别人说了去——刘备是一个蠢人倒算了,可是诸葛孔明,怕是一百个鲁子敬去说,也是没有用的。
他生就一张油盐不进的画皮。
不过,既然他这么自信,还是表扬一下——子敬之言甚善。
看见他高兴的样子,也不错,那么子敬,不若为我奏上一曲,雁飞鸣吧……
鲁肃窘窘去拿琴,周瑜仰面,自己也不知道望着什么,但听见飘忽的琴声响起,赫然身在梦境——多年前那座高台,历历在目地回到跟前。那一日风和日丽,暖阳如被,那一日春风得意马蹄疾,小乔初嫁,少年将军银甲长铗。
猛然从半山腰窜出几声琴鸣。
抬眼望去树林阴翳里,隐隐然一座亭角。
檐上挂着轻纱,风撩动几丝音韵,天上人间。
那曲调浑然天成,可是——仿佛总有些什么纰漏,细细揣摩,如见雁飞鸣于天际,高远寥落,疾风拂面高处不胜寒,恍如只应天上有。
但这云层之上,音调却凝滞下来,闷闷的,不如刚升空时的清越动人。
果然,这调子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都是错的——错错错错得离谱——弹琴之人将宫调羽调翻了个个儿,以至于一到高处,音色就不如宫调高亢铮铮落地有声。
不由将嘴角微微上扬成嘲讽的姿态,这人真是大错特错,亏得他还在周郎面前献丑。
骄傲无声滋长开来——淡然道此曲有误,本应是宫调,误作羽,还能成曲么?
可是忽然想看看是谁将曲子错弹,还能如此动人心魄——勒马向前,马蹄声近,曲调蓦地就断了,像是风筝被刮断了线,倏忽无踪无影。隐约见到一个人影正从亭子里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一阵风吹过,亭上挂的纱幔掀起,那人一袭月白长衫,恰恰回眸。
零乱的发丝遮住了半张面孔,只现出两只眼,微微眯着的眼,满含的都是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可是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讥诮,虽然那笑容是温润如玉。墨黑的发丝覆盖住的肌肤白得像一匹细绢,泛出象牙般的品色光泽,他只一回头,便匆匆离去。
手中的丝疆陷入肉里——不知为何总觉得钻入了一个圈套。
那双眼细长扬起,长眉入鬓,再配上笑意,不知怎地,总让人想起——一只狐狸。
环顾四周,荒山野岭,难不成真的遇上了妖孽?
可妖孽怎可能弹出这样的曲调——眼前的人影只一闪而过,但是依身形可以知道,只不过是一个少年,很年轻很年轻,年轻得周瑜都有些嫉妒了。
这么年少就能奏出如此曼妙的琴声,待他长成,岂不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强压住心底升腾的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下马,走进亭内。
亭里有一张琴,上好的桐木,上好的丝弦,上好的纹理花饰,连包裹琴身的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好绸缎,层层叠叠绣出流云图案的边,中间是大朵大朵的各色牡丹,入手软滑如握柔荑。后面放着一只白色的蒲团,中间浅浅凹陷下去——还带着那个少年的体温。
琴案上静静躺着一坛酒,酒香四溢,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碧玉般卧在杯底。
江南名酿——竹叶青。
一饮而尽,醺醺然的酒意涌上来,果然是好酒。
伸手拨弄琴弦,宫——商——角——徵——羽——
风细细拂弄着薄纱,这日头仿佛也醉了。
鲁肃一曲终了,余韵袅袅,可是总少了些那少年的灵动——他现在何处,若是亦投身于乱世,岂不是劲敌一名?最后一个音盘旋在卧榻之上,周瑜觉得前胸的箭疮又隐隐泛滥起痛楚,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回头看看鲁肃讪讪的面色,生生将一口鲜血咽了回去。
第009章
一缕清烟顺着曲致的窗棂蔓延出去,诸葛亮抖抖袖子,望着面前燃着的博山炉,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窗外有雁飞鸣而过。
刘备坐在屋内,正对着一局残棋发楞。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孔明总是能不动声色地输给他一个半子,次次如此,恭谦得让刘备无比自卑。
军师——不若再下一盘?反正闲来无事,下棋消遣,同孔明下棋虽然没什么大意思,因为他能把你想走的后十步都算计得一清二楚,甚至比自己都要清楚很多。但是毕竟对着他,面如冠玉,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孔明摇摇头,主公,收拾棋局罢。
为何?
因为,马上有客要到了。
刘备刚刚把黑子收尽,就有传报——东吴鲁肃到访。
他怀疑地蹭到窗前,从屋子里望出去,只能望见后花园而已,一蓬野花开得正旺。
可是——刚才他还以为孔明能望见城门,不然他怎知道鲁肃要来了。
而且他还说,鲁肃肯定是为了这屋子该谁来住。
在刘备还在苦恼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当口,孔明已经三言两语把鲁肃说得心服口服,这荆州本是刘表的,刘表死了就是他儿子刘琦的,刘备是刘琦的叔父,理所当然要替他打点了。
鲁肃看刘琦一副明天就要死的神色,深信不疑。
而且诸葛亮还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刘琦死了,这荆州当然是要还给孙权的,说话的时候挥了挥衣袖,端的是一切凡尘俗事置之度外的世外高人模样。
理所当然,鲁肃就相信了孔明。
看着鲁肃心满意足地离去,诸葛亮斜倚廊柱,手中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不知道他回去之后周瑜要气成什么样子呢——想想都觉得有趣,那个男人平日趾高气扬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他就是要让他尝尝尘埃落尽的滋味。
让他知道,若是将宫调弹成羽调,也能成就一支妙曲的。
那箭疮,不知好得怎样了呢?
周瑜当然是料到了的。
鲁肃还自鸣得意地说孔明答应刘琦一死就交还荆州,重点腔调——我们约好了。
气得简直就是要笑出声来,真真是天真烂漫的子敬啊,连诸葛亮那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的话也照单全收,刘琦就算病得一命呜呼了,他也能找出千般理由不还荆州的。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有信誉可言的家伙。
他除了白天黑夜搜肚刮肠地想怎么算计人家的东西,就不会做些正经事,他拿走了的城,怎可能说还就还的。暗骂鲁肃是个天字一号的笨角,但是脸上还是和颜悦色说子敬真是辛苦了。
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孙权的使者到了。
周瑜并不喜欢孙权这个男人,形容古怪就算了,满脑子胡思乱想,一点也没有尔兄的风度雅量,一双绿荧荧的眼珠子总是到处乱看,似乎想把人衣服剥了仔仔细细看一遍——这次他打合肥不得,就命他班师,总是坏了他的算盘。
不由得就怀念起孙策在的时候,那些弹剑饮酒的月夜。
还是得回柴桑,不愿见孙权,就在家养病,什么合肥,让陈泰去打吧。
一处箭伤,也乐得省了很多麻烦。
唯一的烦恼就是,不断地从鲁肃那儿听说刘备,不,孔明的动静,听说他先攻下了零陵,再让赵云取了桂阳,张飞拿下武陵,都只用了三千军马。
胃口大得惊人,又要关羽取长沙。
俨然是要攻城略地,俨然是要与东吴曹操分庭抗礼,俨然是拥兵自重,不肯还荆州的模样。
心情不好,伤口恢复得总是慢一些。
直到有一天鲁肃说,刘琦死了,脸上很开心的样子,他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