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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酷刑俱加于身,也难泻他心头之恨。只是……
只是。
大都督周瑜抵达七星台下时,胯下白马正汗流浃背地吐着白沫,身上蒸腾出一团团白气来。
六百多人如木雕泥塑,并无一个上前见礼。
周公瑾冷冷哼了一声,径直踏上七星台去。
台顶是祭坛。旌旗宝盖大戟长戈朱幡皂盖黄钺白旄一应俱全,惟独不见诸葛孔明。
那人……果真还是走了。
周瑜看着山下奔涌而去的江面,忽然觉得压抑不住的寒冷,一阵一阵的,忍不住发起颤来。
他皱了皱眉,努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抓捕诸葛孔明这件事上,却压抑不住地,越来越剧烈地发抖。盔甲间阵阵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恍惚间仿佛回到多少年前,谁的指甲一遍一遍划过冰纹琴面,刺人心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都督——
他近乎仓惶地回过头去。
一转头就看见孔明,散着冗长柔软的黑发,血色宽大的单袍,左手提着一坛酒,清清浅浅地笑着,赤脚踏在赤土铸就的台面上。
眉宇似春柳。
酒坛举到齐胸,一股清冽之气直扑而来,那是……
诸葛旁若无人地又喝了一口,仿佛是醉了,脚下一踉跄,酒坛砸在乌木祭坛上,“哐”地碎了。都督,你果然还是没有口福啊,他居然就这么不遗余力地笑着,一绺发丝被酒精粘在左颊,是毒蛇吐出的信子。
这酒再熟悉不过,蒸腾在七星台上,淋漓地撒了他一身,袍袖滴滴答答地,缠上了他的银铠——都督,你还记不记得,这享名江南的,竹叶青?
周瑜像是害怕他身上有毒,猛地掀开孔明的指爪,故作镇定地置疑。
你究竟是来祭东风,还是……
还是什么?孔明的笑容直贴到他脸上来,大都督,今日子时,东风必起,你总不是不信——我吧?
他就是恨他总是一副旁若无人自信的模样。
何况,他明知他恨他入骨,也不肯收敛起一派妖娆,趁时节尚早,今日天青风定,诸事大吉,这高台凌云,江水逝去如斯,到了明日必是硝烟血水,暴殄天物,何不趁此美景良辰,看江东风物呢。
周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就升腾起来,直烧得牙关都发痒。可是居然自己什么都答应了他,他说要祭东风,他就让他祭;他说要搭高台,他就给他建;他说要木剑神符,他就帮他做;他说要布幔长帷,他就给他买——他居然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在这七星台上喝起酒来——他在人前是威风八面的大都督,令出必行,军纪严明,他却敢在他的地盘上喝得烂醉。
还用指尖蘸着地面上的酒汁,忽地一下抚到他脸上,混合了赤土的竹叶青,香气愈烈,他的脸上倏忽多了一道胭脂记。
周瑜的指甲已深深扎进掌心里,他的脸越来越白,额角隐隐的脉络便愈发明显。
祭坛旁立这个士兵,神色虽惊诧万分,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东风不起,大罪临头,更让他眼里的气色奇特起来,周瑜恼到了极点,那士兵的神情,分明是在嘲笑。
嘲笑他令出山摇的水师大都督,竟然让一个醉鬼戏弄。
你,强压住心口窜上来的气,这酒是哪里来的?
他坚信自己的掌控之下,方圆百里之内军营附近都不会有酒这种东西出现,可诸葛,不仅带来了酒,还在他面前撒起酒疯来。
更可气的是,这酒竟然是——竹叶青。
孔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江东名酿,入口微凉,但是后劲袭人。
从前周瑜也是不喝酒的,直到那一日在那株柳树下,遇见了那个挥琴的男人,也是这一模一样的酒香,仿佛——他惶惑起来——眼前的这双眼睛,和当时的那双眼睛,纷纷然叠和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不不,当然不会。
可由不得他,迷乱了。
诸葛反手握住了他的腕子,他的手暖得出奇,可能是借着酒劲,力道也大得出奇。
不像孙权的手,握着他的时候仿如捏着一根蜡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一般;亦不是鲁肃的手,总是紧张兮兮地冰冷,掌心还渗出些冷汗。可这手心,暖,坚定,干燥,不容任何人置喙,像他的眼神如墨,直把诗句刺入人心底。
茫茫然留恋。
但是他居然又把手放开了。
公谨,他一边转身一边回头,脚下一个趔趄。周瑜不由自主伸手扶去,孔明自己又站住了,袖口冷冷地推开他的好意——公谨,我忘了符纸,去去就来……
此文8素坑的说~某会尽快填完~
第003章
他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摇地下了七星台,又一步一摇地跨上了马。俯身拾起一片酒坛的残肢,支棱着的断口吸饱了美酒,犹自往下滴着。如果他照着他的背影射上一箭,他就再也不能这么嚣张跋扈了。
可是……
手指一紧,那瓦片上滴下殷红的液体。
欲抛开它时,才发现那已经陷入肉身,拔出来,只见瓦片上半个“周”字,小篆,如只冷眼静静地望着他。
周瑜觉得手臂上一阵阴寒,他每次都是这样,恣意作为,然后一脸无辜的离开,孔明,恨就恨他总是一副好像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单纯得如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清澈见底,不尝,怎知酒烈如斯?
谁知道他一颗心里,是不是把全天下的人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奋力将沾着血的瓦片掷下高台,神色又恢复到大都督一贯不可一世的沉寂。
后来,听台下的一个士兵说,孔明拿走了那片瓦,他当时的笑容隐没在烈烈的东南风中,头发披散得张牙舞爪,像个巫师。让这个小兵感到奇怪的是,诸葛亮,将瓦片放在嘴边,不知是啃是嗅,还喃喃说了句话。
什么话?听他说话的人急切地问。
孔明在东吴士兵中的威信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是因为他居然能让大都督都听他摆布,装神弄鬼还真的借来了东风,他说风来,风就真的来了,可风一来,他自己就跟鬼一样被风吹走了,都督兴师动众地找了他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关于他说的这句话,留言四起。
有人说他讲的是“曹军必破”,也有人说他讲的是“铜雀将倾”,还有更离谱的是,人们说他讲“周郎啊周郎,若不是我孔明,二乔就成了丞相的囊中之物了”。
其实那个士兵说的是——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可是有一天他去江边巡逻,不知怎么的就绊了一跤,这一跤,居然就跌死了。
第二日,水师都督下令,再有妄言孔明事者——
死。
曹操赤壁大败,一定数年不敢举兵南下。
周瑜冷冷地盯着挂在厅内的地图,拳一握起来还隐隐发痛,上次瓦片留下的伤还没痊愈,可是诸葛亮,这心伤,怕是好不了了。
北方无患,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那只狐狸。
孔明斜斜搭着赵云肩头,脚下轻舟摇漾不定,随着风势直往江心去,扯得缆绳绷得笔直。
军师,怕是……该开船了。
孔明摇头,凝目远望七星台顶,只看不见那人是否还站在台上,眉间映着他印上的胭脂记。
军师,再待片刻只怕周郎追至……
孔明低下头,一语不发,手指在血色宽袖中蜷起来,僵成难以挽回的冰冷。寒意直入心底,泛成冰凉的笑意。
他知道他恨绝了他,早就知道。
他为他留了转机,他若是真要杀他,方才只需一箭,即可穿透他的皮肉血骨,直入肺腑,回天乏术。
他却没有。
他竟没有。
那人……一贯就是如此骄傲么。骄傲得不肯在他背后弯弓拈箭射杀了他。
他就见不得他如此骄傲。孔明微微拧紧了眉头,淡色的唇角扯成微妙的曲线,笑是笑着的,却清冷如刀。
可怪不得我。孔明轻声说。
军师有何吩咐?赵云侧过头来看他。
孔明笑得温和,我说,这江风,真是冰寒入骨啊。
赵子龙伸手取来皮裘披在他肩头,整好领襟,再仔细系好绊扣。修长的手指不时擦过他的下颌,半生戎马,指节皮肤触感便有些粗糙。就如那人,生就如此儒雅秀美的相貌,掌心也有着一层厚厚茧结,滑过皮肤都有摩擦出细微声响的错觉。
孔明略低下头,就只看见白袍银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军师休走——
远处追来数骑,马蹄过处扬起一阵尘土。眼角一扫也知道没有那着银色盔甲的人。他还是没有来。
孔明走上船头,眯起眼睛笑,还不忘温文地行礼,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进江里去,却又堪堪站定,大声道多谢都督款待,孔明今日回营,不劳都督远送了。最后还画龙点睛地打了个酒嗝,一步一摇地,走回船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