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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屈啊!
前几日,他有心想将夏涵的职司撤掉,没有让夏涵来替自己整理奏折,而是换上了另一名中书舍人。可是那人远不如夏涵整理得又快又好,在勾画重点的时候敏感性更是差了好多使得兴耀帝的工作效率大为降低。
也不是说堂堂皇帝陛下,少了哪个臣子就无法办公。可他对夏涵的才干本身也是极为欣赏,如果没有舒绿这档子事他是打算好好培养夏涵的。兴耀帝冷酷归冷酷,内心却素来以成为治世明君作为人生追求。为了一个女子而疏远臣下,他首先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眼看着政务堆积,他只好又把能干的夏涵调了回来。夏涵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低头默默做事,比以前还更勤快了。
兴耀帝面子上对夏涵并不亲近,心里对夏涵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还是非常赏识。自然,如果让他知道这么个小年轻敢算计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学过针灸?”
舒绿跪得膝盖生疼,才听到兴耀帝沉声问了这么一句。她心里不知道把皇帝咒骂了多少遍面上却半分也不敢带出来。
“只是学过些皮毛罢了。”
舒绿回答得很谨慎,没曾想兴耀帝却冷笑一声,说:“才学过皮毛,就敢给长公主施针?你胆子倒是很大!”
呃?
这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舒绿不知该怎么接这话,索性闭上嘴继续低头跪着。她倒是想知道皇帝今儿怎么又把自己叫过来了。
她第一次被皇帝召到天香阁中,兴耀帝向她说起了这天香阁的典
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兴耀帝竟暗示她,想让她成为宝元殿的女主
那这次,伟大的皇帝陛下刻意将她从家里弄过来是想干嘛?先那啥后杀么……呃,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呀…···
“……怎么不说话!”
见她以沉默来对抗,兴耀帝更是有气,语气越发凌厉。
舒绿本来膝盖就又麻又痛,被兴耀帝这般威逼,骨子里的倔强也被激了出来,还是不说话。
有本事你弄死我好了,说不定我眼一闭又回到现代社会去了呢!
兴耀帝少有被人如此忤逆,也是心头火气,嚯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发难。
舒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让她说话,让她说什么?
他难道想听自己说,我不和夏涵定亲了,我就想跟着您混,您赶紧把我接进宫吧?
去死一万次好么——舒绿此刻只想对皇帝咆哮这句话。
她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她还是做不到时时刻刻委曲求全。如果她能够柔弱忍耐到底,那她就不是凌舒绿了。
兴耀帝怒气勃发,几乎就要叫人来把她拖出去活活杖毙。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聪慧之极的小妖精肯定明白自己屡次密召她前来是什么意思。可她就是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
然而看到舒绿那酷肖福慧郡主的眉眼,他的心不知怎地又软了下
“你……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
兴耀帝缓缓坐下,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舒绿却耳尖地听到了。
“陛下,小女与家母,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淡淡地开了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兴耀帝冷电般的目光却嗖地扫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她这句话,是想说明什么?
舒绿并不与他对视,眼睛只盯着地下,又再轻声说道:“陛下的天香阁,以无数名贵香木为材筑成,却不曾见有香炉熏香······不如让小女为陛下调香,可好?”
兴耀帝没料到舒绿会提出这个要求。
但他只愣了片刻,便冷哼一声,说:“也好。听说你极擅调香,朕倒是要见识见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德进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劝兴耀帝不能随意让人用香,这太危险了!
但兴耀帝将手一举,拦住了德进。
他倒不认为这小姑娘敢对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其实他这回却是想错了,舒绿属于那种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不过此时她的确没有亲手弄死皇帝的打算。
接着,舒绿又请求皇帝让人将她被拿走的那个药箱送过来。在她进入天香阁的时候,那个药箱就被人收走了。
兴耀帝二话不说也准了。他现在很有兴趣,想看看舒绿到底想做什么。
药箱?她不是要调香吗?
两名小内侍将一个香案挪到阁心放下。舒绿走到香案前,提起裙摆屈膝跪坐到蒲团上,慢慢打开她那只小巧的药箱。
当兴耀帝看到她从药箱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箱子的时候,双眼情不自禁眯了起来。
这小箱子······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当舒绿又把那小箱子打开,将箱子里的香瓶、香炉、香盒一一取出,兴耀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这竟然是他当年,送给素瑶的一套香炉瓶套件!
那套件里的每一样香具上,还刻着只有他和她看得懂的梅花小篆!
这套香具竟然会在舒绿的手上?她又怎么会将它带进宫——莫非,就在自己派人假借长公主的名义,到信安王府接她的时候,她就猜到来接她的是什么人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兴耀帝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深邃了。
舒绿径自摆弄着那套香具,又从原先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小的瓷瓶,还有两个香盒。她熟练地倒出高度浓缩的花香香精,又快速地把几样香料加以研磨、烘焙,上腊。
看着舒绿纤细柔白的十指不停舞动,也是一种极好的视觉享受。天香阁中静谧无比,除了舒绿调香时偶尔发出的器皿碰撞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丝杂音。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兴耀帝暴戾的心情渐渐平和了不
而当他看到舒绿又从香具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制香球时,瞳孔猛然一缩,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那是当年素瑶常常挂在胸前的熏球,这种款式的熏球有一个香艳的名字,叫“妃子香”。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第三百三十八章:一生遗恨系心肠(下)
(看,蔷薇的人品跌到谷底以后,总算反弹了……)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这首唐代诗人张祜的《太真香囊子》,舒绿虽是博览群书,也并不曾读过。她也不知这香球别名“妃子香”,这回却是误打误撞,无意中击中了兴耀帝的软肋。
兴耀帝看舒绿将调好的香饼放入香球中按压成型,心中思潮起伏。
他记起了《旧唐书》中的一则小史:
安史之乱后,唐玄宗从巴蜀还京,日夜思念杨妃。后暗中排遣内使前去马嵬坡祭奠杨妃,下诏密令使者将杨妃遗骸改葬他所。
杨妃当年被赐自缢,死时仅以紫褥裹之。使者在旧址掘出杨妃骸骨时,肌肤已坏,而其贴身银制香球仍在。回宫后,内使将这香球献于玄宗,玄宗接过香囊后悲泣不已,又令画师绘出杨妃生前模样,挂在他起居的寝殿中,朝夕视之。
这首《太真香囊子》,即是感叹此事。
昔年曾创下开元盛世的玄宗,也无法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子。在这一点上,兴耀帝亦是心有戚戚焉。
得到了天下,却还是失去了她!
就在兴耀帝失神地追忆着玄宗旧事时,舒绿却已调好了一款新香。
她娴熟地点炉、烧炭,微启朱唇轻轻地吹燃炭火,将香饼子放入精致的莲花小香炉中。片刻后,天香阁中逐渐充溢着中人欲醉的甜腻香味。
兴耀帝是爱香之人,一闻这款香品,便知舒绿果然是香道高手。
这款香品的香味浓而不呛,馥郁而清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鼻尖想多闻一下,却发现一开始的那股醉人香气很快地淡了下来·转而变成了略带焦苦滋味的木香。
前味、中味转变如此之快,让兴耀帝不禁怅然若失。还没品出深味来,就没有了?
舒绿洁白如玉的柔荑拈着一双香箸,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炭火·间或抬头看一眼兴耀帝的表情。
见兴耀帝果然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她反而扬起了嘴角。
才过了一会儿,那焦苦的木香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仅是淡如月华的些许馨香。若不是刻意嗅吸,根本就难以察觉出室内的香气。
“这就完了?”
兴耀帝双眉上挑,再次紧盯着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