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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里设上香案,供奉了十余位娘娘的像儿,小米儿装进香炉内,插上香烛,然后压着几个金纸叠的元宝。
方氏的炕头供着炕公、炕母,供奉了几样吃食,杨氏先上去拜过,二奶奶也上去磕头上香,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都说了什么。
茉莉端着洗三盆去锅里盛了半盆槐条和艾叶早就熬好的汤汁,又兑了半盆凉水,叫做阴阳水。把盆儿放在香案前头,洗三儿就算是开始。家里长辈依着身份往盆里放些银钱,基本都是三五个钱,唤作添盆钱,是要给二奶奶拿走的。家里的孩子就一人抓一把桂圆、栗子花生等物,也扔进盆里。
博宁眼尖,抬手指着大伯家的老二博源嚷道:“爷,博源偷吃桂圆!”
茉莉在他身后使劲儿一扯,示意不让他跟着搅乱,但是老祝头已经听见,一扭头果然见博源的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在吃什么,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博源的后脑勺上,把他打得一头磕在盆沿儿上,泼了洗三儿的阴阳水,还把自个儿弄了个头破血流的落汤鸡模样。
荷花姥娘的脸上就越发地挂不住,连洗三盆都泼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李氏已经搂着儿子高一声低一声地哭起来,杨氏被心疼得不行,骂道:“你个老死头子,好端端的你打孩子做啥?”
老祝头只沉着脸不说话,还是林氏稍微清楚点儿,赶紧张罗场面道:“今个儿可真是,孩子还没抱出来这就响了盆儿,看来这小子以后定然是个有大出息的。”说罢悄悄拉杨氏道,“自家的事儿搁着回来再说,有亲家在,咱这洗三儿不能太不像话不是?”
杨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对对,先给小儿洗三儿,博源娘,你抱着孩子先回家去吧!”
二奶奶不等荷花姥娘说话,就赶紧拿起棒槌在盆里边搅合边道:“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全跟来。”
她抱着荷花的小弟,伸手在水里沾沾,然后往他身上抹抹,嘴里还念叨:“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孩子不知是人多闹得还是被洗的,蹬腿伸手地哇哇大哭,荷花想上去哄小弟,被茉莉一把拉住道:“就是要哭才好呢,这叫响盆儿。”
然后二奶奶在婴儿脑门上放片儿生姜,把艾叶球儿点着放上去象征性地炙一炙。拿起新梳子,给婴儿梳梳胎发,也有吉利话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梳头,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这会儿就算是洗好了,二奶奶将婴儿用小被子包裹好,用细绳捆牢,拿起大葱轻打三下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之后打发祝永鑫把葱扔到外头的屋顶上。拿起秤砣和锁头比划几下道:“秤砣虽小压千斤,长大后头紧手脚紧。”
然后用些个铜打的锞子,往婴儿的小被子里塞,“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最后用小镜子往婴儿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至此洗三儿关于婴儿的部分就算是结束了,二奶奶抱着孩子笑着问老祝头:“大哥,给小孙儿起个名吧!”
老祝头吧嗒了两口烟道:“老二媳妇连着两个都没站住,这个就叫栓子吧,拴上就留住了。”
“要说呢,还是大哥这名字起得好。”二奶奶说着就亲亲婴儿的额头道,“你以后就叫栓子了。”
茉莉从二奶奶怀里接过弟弟抱进屋,荷花还跟在姥娘身旁等着看接下来做什么。
就见杨氏把一叠之前和刚才供奉在香案上的元宝一起拿下来,放在院里的树下烧掉,二奶奶把炕公炕母也丢进去一起烧,嘴里念叨着:“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最后把纸灰用红纸一包,压在方氏床头的炕席底下,这才算是结束了整个洗三儿。
荷花的姥娘心气儿一直不顺,洗三完了就躲在方氏的屋里,逗逗孩子跟闺女说说话,没待多久就急匆匆地告辞回去了。
其他人都以为亲家是为了泼了阴阳水的事儿烦心,只有荷花知道其实是因为三婶儿刘氏,所以对她越发地不喜。
荷花家里谁都没跟方氏提起洗三儿时候出的状况,免得她着急上火,晚上杨氏把荷花姥娘送来的小母鸡儿杀了一只,都切成象眼大小的块儿,也不加油,小火在锅里来回翻炒,等鸡肉里面的油水被炒下来,把葱姜大料等丢进去爆香,然后把已经泡发的榛蘑倒进去翻炒,又添了其他调味,最后入汤大火烧开,才把灶里塞进两块半干的绊子,把火头压下去,用小火慢慢炖着鸡肉和蘑菇,时不时地打开锅盖搅几下,免得鸡肉粘锅。
这么一搅两搅地,整个屋里就都是炖鸡的香气,博宁使劲儿咽了口唾液,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凑到厨房去等着饭菜出锅,他也知道这是给方氏补身子的,不然家里哪里舍得杀那等着下蛋的母鸡。
荷花见他的手指头一直搁在嘴里都没拿出来过,也有些心疼,上去拉着他道:“上回奶给了我一个铜板,去村头给你买糖吃!”
博宁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道:“上回你买回来的饴糖还没吃完,还是别费钱了。”
茉莉端着笸箩进屋说:“马上就要吃饭了,去买什么糖,吃了以后吃不下饭。”
荷花见状也只好作罢,想要帮茉莉捡碗捡筷子,被她推开道:“你手还没好利索,别跟着添乱。”
晚饭刚摆上桌,刘氏就好像之前没闹过别扭似的不请自来,进门就招呼道:“呦,今个儿屋里真香,还是娘的手艺好。”见屋里的人都不搭理自己,讪讪地上前想抱荷花。
荷花一闪身躲开,凑到桌前等着吃饭,茉莉把饭菜都端上来以后让道:“三婶儿吃了吗?坐下也吃几口。”
刘氏往桌上一瞥,笸箩里面是几个蜀黍面搀豆面的饽饽,一盘子清炒土豆丝,自家腌的菘菜和萝卜,再就是一碟子大酱和一把葱,嘴上说着:“不用了,我不饿。”眼睛却一直盯着灶间,盼着杨氏端那小鸡儿炖蘑菇上来。
屋里众人自然都知道她的心思,可是祝永鑫和方氏抹不开脸儿说话,博荣更是个闷葫芦。茉莉心里不痛快,又不知道怎么发作,可巧见博宁也有些坐不稳当的模样,一边啃饽饽一边偷着瞥灶间,登时就反转了筷子,朝他手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子,嘴里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自个儿碗有的吃还惦记着别的,那小鸡儿炖蘑菇是给娘补身子的,端上来也没你的份儿!”
博宁立刻垂了头啃手里的饽饽,也不开口分辨。
荷花见他的手背被抽得当即就浮起个红印子,心疼地说:“大姐,你打他做什么,他又没讨嘴吃。”
茉莉也没料到自己使了这么大的力气,但被妹妹一说,又嘴硬道:“打他一回让他长记性,以后老实吃自个儿碗里的,别总惦记着旁人的。”
刘氏被她俩一言一语挤兑地屁股有些坐不住,但还是不甘心离开,就片腿上炕跟方氏说道:“二嫂,我刚打大哥家路过,你猜怎么着?大嫂正在家里闹腾呢!”
方氏不爱搭理她,但是见她没皮没脸地凑过来也不好不开口,淡淡地问:“大嫂有什么可闹的。”
“还不都是为了今个儿洗三的事儿,那博源额头磕了个寸把儿长的大口子,血刺呼啦的怪吓人,又因为是磕在额头上,大嫂哭着说怕是以后要磕傻了可咋办,而且她说……”刘氏说着故弄玄虚地说,“而且大嫂说,你家栓子洗三儿本是喜事儿,却害得博源摔破了头,怕是因为八字儿犯冲,打算找人来给掐算呢……”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方氏就已经变了脸色,一叠声地问:“博源为何受伤?跟栓子的洗三儿又有啥关系?”
“呦,二嫂这还不知道呢?”刘氏当即把白天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跟方氏学舌了一边,还意犹未尽地说,“啧啧,二嫂你是没瞧见,咱爹那一巴掌打得可当真是不含糊,要说咱爹也是个怪人儿,人都说隔辈儿疼,咱爹是不疼儿也不疼孙子,一个不乐意上手就打,我记得你家博荣小时候也被咱爹踢过一脚是吧?”
方氏哪里还听进去她后头的话,只听说小儿洗三的时候泼了阴阳水,还见了血光,就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心窝子里像是被人揣进去一块冰,拔凉拔凉地直打哆嗦。
荷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