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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蒙住了脸面,可是……那魁梧健壮的身形,同样强悍渗人的压迫感如出一辙。那个人,是她的噩梦,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因为他,她失去了得到幸福的机会。
幸而也只是身形相似,那位马帮首领的声音粗噶生涩,带着北域人浓重的口音。只道他们是域西北战乱时逃难至此的灾民,长居于这方山岭里隐居避世,以狩猎为生,山中尚有老幼妇孺居住,他们的马队今日乃是前往城镇购买食粮,方引起了这误会。
首领令人出示了购粮凭据,阿彩等人方致歉且道谢,由那人引了路离开山岭。
又过了几年,那时陵王还是带着部属打马匪,中了圈套,落入陷阱,遭遇奇袭。又是那个男人带人来解了围,待制服了马匪,话也没多说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直至今日,又是得他出手相救。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用心,这三番两次相救之恩德总不能平白受了。容彩翎思忖着待得退了迦莲大军,空闲时,再去一趟山岭,亲自道谢。
再看城前战况,复又陷入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镐泽王希祈这番率领迦莲军叫战其实存了一探虚实之心,既然机会已失,倒是没有必要增加将士的伤亡,很快便鸣金击鼓收兵。
待得将今日这一探的虚实上报帝君,再做定夺。
陵王今儿这一出遇险,把韩子翊惊出一身冷汗。两人一道返回军营,这一路又少不得又念叨起阿彩来。当事人倒是不当回事,拍拍他的肩头,“好了,我的韩大哥,韩哥哥,韩爷爷,小弟下次一定当心,成了不。”
韩子翊仍旧惊魂未定,剜了她一眼,“还有下次?还有下次我就上禀皇上,看你还能不能在边城当这逍遥自在的王!”
容彩翎不以为意,拿定了韩子翊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她,嬉皮笑脸取笑他:“韩子翊,你现下这副摸样,真像你那迂腐丞相老爹,哈哈……”
韩子翊气得呼哧喘气,这死丫头真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两人入了军营,老远便听见军将们在校场上笑闹的声音。“诶!你们今儿看见了么?咱们陵王殿下长得还真俊呐!”
“嗯哪!难怪殿下要戴了鬼面上战场,若不然,就那比女人还标致的脸孔,还真镇不住场面。”
“要不是咱们陵王殿下没胸没屁股,咱还差点以为真是个娘们呢!”
“哈哈哈哈……”
呃!容彩翎脸上一个抽搐,立马站住了脚,无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斜眼瞧见韩子翊捂着嘴闷笑,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
“兔崽子!你们找死啊!”
声若洪钟,骂人的大嗓门是龟三爷。跟着便是劈劈啪啪的刮掌声,想是上前揍人了。
洪钟声音又吼道:“陵王跟俺打小一块长大,一起光着膀子打架,下河摸鱼。他是男的女的咱难道还不知道?再让大爷听见有人说三道四,大爷我先割了他的舌头!”
诶?
……光着膀子打架。
韩子翊一口唾沫卡住了喉咙,差点儿就堵住了气,凑近某人低声问道:“真的?”
那个某人苦笑,低声说道:“那会儿都是屁点大小孩,谁知道呢,我都忘了……”
那龟三爷仗义得很,虽是给她解了围。可这会儿进军营,准得给龟三爷逮住了,光膀子打一架给人看,还是赶紧开溜得了。
还未开口,韩子翊已一把拽着她转身出营,“回府吧,我想起还有事跟你说。”
回了王府,韩子翊说道:“阿财,你准备准备,下个月回京吧。”
容彩翎诧异,问道,“回京?我为何回京?皇上有圣旨来了?”
“小皇子四月末出世,你不是答应皇上回去的么?”韩子翊还记得上回传讯官说的话儿呢。
阿彩愣了愣,“呃……四月末,怎么这么快,我想想,五月便是三镇换防之期,就怕届时走不开……”
“甭找借口了,哪次换防劳驾您老出力了?一说到返京你就这样那样,别不想面对的就躲,对皇上有啥不满的你就回去当他的面闹一闹,闹完了,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容彩翎小声嘀咕:“我哪有躲……我干嘛躲他……”
韩子翊白她一眼,这家伙就是嘴硬,带兵打仗倒是雷厉风行,果断决绝。也只有无法面对最亲近的人那时,一味逃避。
有些话点到即止,说再多也没用,除非她自个儿能想明白。
匡鉴七年四月十五,皇后韩氏为玄武帝添了一位小公主,韩氏略为遗憾,玄武帝甚喜,追忆起已逝长公主,皇帝给小公主取名拓跋焕彩,视若掌珠。
五月初,城外官道,数匹骏马披星戴月疾奔魏都平城,马鬃猎猎,逐风踏尘。当先一人玄色戎装,鬼面狰狞。过外城亮了腰牌,便有守城将士打开城门相迎,且快马飞奔皇城禀报皇帝。
陵王入京。
陵王却不入皇城面圣,令随行侍卫前去禀报,今日已晚,明日再行入宫见驾。
陵王策马前往京郊,入了梅林。
她跃下马背,缓缓步行。梅林一如既往的清幽静谧,虽不是梅开时节,空气里却氤氲淡淡清寒香气,想是这年复一年,连这土壤,都是梅瓣化作的泥,又怎能不香气袭人……
看着熟悉的景致,阿彩手心有些湿润,止不住心潮悸动。也许是离开得太久了,也许真的是想家了。
小溪边,是她每日搀着大公子散步的地方;林中那一处,是她和小皇子习武打架的坪地,那会儿,草坪都给他们铲秃了,如今,小草已是长得郁郁葱葱。
梅林,维持着独有旧貌,仿佛还能看见冷淡的大公子,总是对她皱眉头,却会从雪地里将她提起来,给她煮好吃的年夜饭;还有顽劣的恶魔小皇子,变着法子欺负她,将她踩到脚底下后,又会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阿财,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讨厌么?不,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小皇子即使百般欺负,嘴皮子恶劣,挖苦嘲讽,也会在雨夜的盂兰桥上为她撑起一把伞,会担心她的安危出走塞外,千里相寻。
他攻打镐泽,杀青狼,伤莲瑨,坑杀大军,全都是因为她,即使错得离谱,即使背上一身罪孽、万劫不复,即使狠狠伤她的心……
阿彩也不曾真的恨了他,他是她的哥哥,最亲近的亲人。
她曾以为,哥哥只是以任性的方式来保护妹妹。却不想到,那天,她触碰到了哥哥心里最深的禁忌。
那还是七年前,容彩翎伤愈初始,悄悄返回平城,寻遍皇宫,却在听梅居里找到了酩酊大醉的拓跋蕤麟。他神情呆滞,愣愣看着前方,目光却投掷在一片虚空里。
阿彩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悲伤、失措……他看见她,泪水落了下来。
“彩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等了你很久……”
阿彩上前握住他的手,他却用力将她带入怀里,“你就算是化作鬼,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做鬼也好,就可以不是妹妹了,是不是我就可以爱你了?”
容彩翎像是被雷击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拓跋蕤麟却死搂着她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我喜欢的女子,不需要太漂亮,不需要很温柔,不需要聪明,不需要娴淑;贪吃、贪心、粗鲁点也没关系,有暴力倾向也没关系,最好是会点拳脚,家里就不用养狗看门,最好是气力大、能干体力活,家里就不用花钱雇人,最好再笨一些,任劳任怨,被卖了还给相公数钱……这些话,不是我哄的你哦,我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他微微笑着,仿佛沉浸过往时光,“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你说,这样的极品女人丢到河里王八也不吃,嫁得出去才怪。可我真希望你还是那个粗鲁无礼的小混混,除了我,没有人能发现你的好,永远都那样无忧无虑,嫁不出去也没关系,就让我娶你就好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眼泪润湿了她的颈脖子,滑落心头。
他靠在她的肩头沉睡过去,唇角还漾着满足笑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阿彩将哥哥轻放榻上,转身踉跄出了门……
从此,容彩翎成了陵王凌三财,驻守边关七年。
她是哥哥痛苦的根源,远离,是否就能阻隔一切呢?韩子翊说得对,她是在逃避。她如此渴望亲人的相伴,却更希望哥哥能得到幸福……
容彩翎走进了听梅居。只见后院加盖了房舍,住了几个下人,将个庭院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尘不染。阿彩这一夜睡得安稳舒适。
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