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的想法,在复杂多元的上海,像空气一样正常。
聊天的时候,他一直打算和娜娜要谈一些关于投资的方面的话题,为以后的“工作”做铺垫,他发现她的家庭还是有些钱的,结果自己灰头土脸而归,话都没有胆识说了,就灰溜溜出了门。
他关上门的时候,似乎听到娜娜的淡淡的、浅浅的,似乎并不存在的笑声中,这笑声并不存在,却左右着他的思绪。
他在走廊上,仍然狠狠地跺了一下,看着走廊灯无辜地亮起来,窗子里的自己的脸一片惨白。
他慢慢地从仙霞路走到古北,在雾气中,世界变得灰白怪异,有阵浓厚一点的雾气还像小雨一样在他面孔上揉搓,他一步步地走回去。
停在一个大宣传广告牌子下面,上面几个通红的大字:发展是硬道理。还有几个小一号的字是:让上海的天更蓝,水更绿,人更美。
他便坐在这块广告牌子的下面,摸出根烟,抽起来。
晨风吹过来,拂在脸上,脑袋渐渐有点醒过来了,他吐了口眼圈,不知为啥,脑子里的刚才的景象和气味全部消失了,他忽然想起陶可来,脑子里全部是她,全部是她的眼睛,她的明亮的水汪汪精灵般的眼睛,想起此刻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柔软的嘴唇,冰凉的手指,晃动的马尾巴。
五指对五指紧紧缠在一起的那刻感觉。
他忽然想起,自从她要高考,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48章
远处明珠大楼上的大钟的指针到了七点。
一个晚上的神魂颠倒,夜的不真实感正在流逝。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他的手机响了,是陶可。
她说,没想到他今天起得这样早,只是试一下看打得通还是打不通。没有报着能够打通的思想。
她说,她一早起来要做作业,555,这些日子气都透不过来。实在是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复习和题型训练,厌倦了这压抑的学校气氛和家庭,厌倦了这沉重的专制的生活。她甚至不想考试了,想逃离考场,想和他一起私奔,去南方,哪怕露宿街头,再也想不回去了。
他说,他也想的,但是,还是先考完试再说吧。
她说,她后天就要参加高考了,第一门是头疼的语文。
大嘴说,放松点,不就考大学呗,考得上就上大学,考不上就算,我上了大学,不也就这样嘛。
她说,你听起来好累,你也不高兴吗?
大嘴没有说啥,他淡淡地说,那就好好考吧。
陶可说,你没什么事情吧?
大嘴不说话。
陶可也不说,许久,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着,然后陶可说,我要去学校了,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什么时候再给我打电话呢?
等电话挂了。大嘴仍然僵硬地保持着举着电话的姿势,他听着嘟嘟嘟的声音,然后慢慢坐在人行道上。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49章
小孙和大嘴约了在人民路113号碰头。
现在113号就在马路对面,居然就是那家发廊,招牌灯在缓缓地旋转着,上面写着四个烫金的大字“人民发院”。
小孙的河北小学女同学是发廊老板娘,她长得蛮清秀的,只是烫了个过期的波浪头,上身穿了件短袖白衬衫,下面一条牛仔裤。笑得咯咯的有点职业化,于是,看起来比沉默寡言的小孙要大了四五岁,其实两人同龄。
他说,她家里穷读书没有读上去,就在老家就开了个发廊,后来又跟着一个同乡跑到上海来,再后来自立门户自己开了这么一家。
他说,他在上海就这么一个老乡加同学。有时候,周日没地方去,就来看看她。他的这个同班女同学是发廊里唯一不卖的。
两个人于是坐在发廊外间的两个理发位置上,两个人靠在椅子上,都尽力地往后仰着,仰到不能仰的位置,僵睡在那里,两个人一动不动。
大嘴想起以前常常路过这家叫“人民发院”的发廊,这种发廊其实是不做头发的“发院”,白天时很空寂,夜晚则人来又人往。来的清一色是男的,而且是没头发的居多,发廊女老板就招呼姐妹们出来领了往里走。里面是一排排澡堂子样的躺椅,暗暗的一片,似乎很省电。
小孙坐在位置上,依然不怎么说话。
小孙那个同学老板娘坐在他边上的空位置上,跟他说,生意还过得去,就这样一回事了,另外,家里的妹子要生娃子了,她向你问好。
他依然不说啥。
大嘴坐在那里,喝着水,想起自己其实是时常路过这家发廊的,特别是有几个冬天的傍晚,印象特别深刻。
记得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人民路则变很寂寞,梧桐树叶子散落下来,行人匆匆,而这家发廊通常是点着一种暖洋洋的粉色的灯,蓝白相间的招牌灯旋转着暧昧而喧闹。里面的工作人员总是要比街上的女子穿得更直接了当一点,像是永远在土耳其舞厅跳肚皮舞,他们总是把脸涂得灿烂如后印象派作品一样,充满了食色性也的诱惑。那逼仄的门面里半遮的一切似乎都要涌到街上来,让人终归联想起廉价而不好的东西,平地生出些厌倦来。
阳光灿烂的日子,蓝天下常常会看到她们将洗好的毛巾和“工作服”挂在外面的两棵香樟树中间,把整条街弄得档次很低(市容办会很生气)。那些“工作服”明黄、桃红、豹斑,质地和做工都很差,通常还较短,洗了未烫前几乎都皱得卷起来,腰部、胸口的地方有莫名的剪裁或镂空。
初夏的薄雾散尽,那些毛巾在清晨的空气里飘扬,透着一股特有的味道。不知怎的总让人想到这种是和清洁卫生有关系的工作。某天,大嘴还看见过一个风尘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在店门前逗着一个扎两个辫子的小孩玩,那孩子穿着开裆裤,走路不太稳,一摇一摆的,好像是她的孩子——这种阳光灿烂下嬉闹的场面,让人凭生出某种失实的强烈对比感,让你觉得自己是从一个巨大无边的梦魇中醒过来,而阳光却十分耀眼。
大嘴正想着,突然看到门口有个巨大的身影,此人脖子几乎没有,大光头,嗓门粗而低沉,两只眼睛如铜铃一样。
大嘴突然直起身子,喊了一声,大头,你怎么来了?
大头也很诧异,被熟人在发廊撞见,略有些错愕地说,今晚儿子去了夏令营,我自己没有地方去,来捶捶背。
大头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振奋,耷拉着脑袋,脸上的那道皱纹像被犁耕过一样,看上去又老又背。除了走路晃着个肩膀外,实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像打了霜的青菜。
发廊老板娘说,大头你来了,河北的小马等你呢,她一撩帘子往里走,不一会儿带出个年轻的女子来。
大头窘迫地说,今天这里碰到老朋友了,我找他先说两句话,等一会再来。
于是,大嘴、大头和小孙三个人并肩坐在发廊外间的理发位置上,喝着白开水,有一句没一句的。
电视机在放着蹩脚的香港警匪电视连续剧,有气无力的,女主角:大哥,你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走了吗?难道你心里面就没有我吗?大哥:你不要说了,我去意已决,再说,我不做大哥已经多年,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了。女主角的眼睛里泪水几乎要夺框而出……
小孙同学那个老板娘埋着头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墙上的猫头鹰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突然,里间有呼哧呼哧气喘如牛的声音,显然是加剧了运动,最后,传来几声狂叫:中国股市,我灭了你娘的!股民苦啊!!嗷嗷了两声,然后便偃旗息鼓,悄然无声。
电视机里面,女主角打了大哥一个嘴巴,啪地一声!尖声道,你没有良心……
大嘴问小孙,还在上班吗?
小孙说,准时上下班,仍然每天打几百个推销电话,喉咙都哑了,有次有人接了我的推销电话,说了句,你再来这样的推销电话,我灭你全家!公司给的指标很高,上班的时候在厕所里能多蹭一会儿也好,下班后常去去“战略低手”网吧,有时候就睡在那里。
他说,我可能要回去了,这里呆不惯。他说,我现在闭上眼睛,都是老家的向日葵田,老看见我父亲驼着背在背柴禾,家里的羊咩咩冲我叫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