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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眼睛,眼前的景物却是越来越模糊。
在一团白雾茫茫中,他忽然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辛苦筹划了多年,处心积虑了多年,他牺牲了爱情,牺牲了亲情,身边的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到头来,却只做了不到半年的皇帝。
值吗?
他问自己。
答案他不知道。
或许生命再来一次,他依旧还是会选择这条孤独一人的不归路,又或许安心地做他的大将军、有心爱的女子,有可亲的家人。
然后一生一世。
五脏六腑的痛楚渐渐淡去,神识也越来越浅薄,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春花烂漫的季节,御花园里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女子锦衣黑发,人比花俏,奔跑在万花丛中,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滑落。
“哎呀,亏你还是大将军呢,连我你都追不上,真怀疑你是怎样上阵杀敌的。”
“上阵杀敌又不需要我跑,马儿跑就行。”他踏着轻功,轻盈跟在女子的身后,浅笑而语。
“那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追不上一个弱女子吧。”
她提着裙裾飞奔,开心得如同一只灵动的蝶。
“谁说我追不上?”
他轻轻一跃,翩然落在她的前面,她没来得及刹住,就直直撞进他的怀中。
他展臂将她抱了满怀。
“追上了吧?”
这一次。
他终于再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
当其他犯人惊叫:“杀人了,杀人了”,禁卫和狱卒闻讯赶来的时候,锦弦已经七窍流血,彻底停止了呼吸。
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死相极其可怖。
而肇事者依旧趴在地上,神思恍惚。
因是重犯,禁卫们也不敢耽误,有人连忙跑去禀报。
蔚景踏进天牢的时候,锦弦跟铃铛的牢房前面聚集了很多的禁卫和狱卒,其他牢房里面的犯人也都一个一个趴在玄铁柱的缝隙间看热闹。
蔚景拾阶而下,一路走过,并没有看到严仲和影无尘。
她知道,天牢里还有那种单独隔开的囚室,专门用来关重犯的,想来他们两人应该在那里面。
而锦弦跟铃铛关在外面,那是因为凌澜有他的用意。
聚在牢门口的众人看到蔚景来了,连忙纷纷让出一条道,并恭敬行礼。
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蔚景扬眸看向大牢里面。
目光触及到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早已声息全无的男人身影,她还是心头一滞。
“将门打开!”
她吩咐边上的狱卒。
狱卒有些犹豫,“血腥之地,娘娘还是不要踏入的好。”
蔚景皱眉看向说话的狱卒。
狱卒一吓,赶紧哆嗦开了门。
蔚景拾步而入,缓缓走至锦弦旁边,蹲下。
看着男人佝偻着身子,惨烈的死状,蔚景心里早已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生都在争,一生都在设计,一生都在为了坐上高位而机关算尽,他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曾经那样走进她心里的一个男人。
缓缓伸出手,她抚上他的双眼。
死不瞑目是吗?
是因为自己大业未成,还是因为死于铃铛之手,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拂了两下,他依旧睁眼不闭。
直到她用力拂了第三次,他才阖上眼帘。
手心一片滑腻,那是锦弦的血,黑红粘稠。
很明显的中毒之症。
缓缓站起身,她转眸看向隔壁牢房里俯趴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也在喘息地看着她,眸子里的情绪她早已看不懂。
凌澜跟她讲过铃铛成为他们的人的经过,她也知道,她真心实意地帮过凌澜和鹜颜,可几时又站在了锦弦那边,她不知道。
锦弦已不是风光帝王,而铃铛还能跟着他,为他忍受“百日劫”的摧残,为他冒死假扮湘潭,她以为,铃铛对锦弦动了真情。
如今看来,任何真情在这个女人眼里,都不及她爱她自己。
她只爱她自己。
“铃铛,知道皇上此刻做什么去了吗?”蔚景缓声开口。
铃铛一怔。
****************
宫门口
帝王迎风而立,衣发翻飞,一双凤眸却是一直望着远处街道的方向,翘首以待。
当一群禁卫保护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视线,他终于眸光一亮,难掩满心欢喜激动,健步如飞、急急迎了上去。
终于。
他终于救到他的父亲了。
十九年的含辛茹苦,十九年的韬光养晦,十九年的处心积虑,他终于,终于夺回了蔚家的江山、救回了自己的父亲。
众人也发现了步履如飞、衣袂翩跹而来的帝王,队伍停了下来。
众人想要行礼,被帝王扬手止住。
全场噤了声。
一时间,似乎街道远处的喧嚣都消匿不见,天地一片静谧。
帝王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朝停下的马车走去。
终于行至跟前,他站定,心跳踉跄。
就在他抬手想要撩开马车门幔的同时,门幔已陡然被里面的人掀开。
父子二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相对而视。
十九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九年。
十九年前,他还是一个孩子,如今,他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爹。。。。。。”他哑声轻唤,声线颤抖。
十九年的苦痛折磨,早已将这个男人摧残得不复他幼时记忆中的样子。
如蔚景描述的一样,满面疤痕,满目疮痍。
“澜儿。。。。。。”
蔚向天同样激动得难以自制。
或许是声带被损坏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破碎沙哑得厉害。
凌澜眸色一痛,唇角却是轻轻扬起:“爹受苦了,孩儿来接爹回宫。”
父子两个就这样一人打着一边的帘幔,凝望着,相视而笑。
笑着笑着,蔚向天浑浊的眼中一片晶莹。
凌澜连忙别过眼,松了手中帘幔,吩咐禁卫们出发。
队伍再次行了起来,帝王就跟在马车边上徒步走着。
他的如此一举,让那些本来骑着马的禁卫哪里敢再骑,全部下马陪着一起走着。
“爹,娘亲也还活着,三姐也很好。”
一边走,凌澜一边跟里面的人说着话。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却隐约传来低低哽咽的声音。
凌澜怔了怔,转眸看向垂坠的帘幔。
他知道里面的人在哭。
许久,蔚向天苍老的声音才透幔而出。
“我知道鹜颜还活着,曾经在北苑,我见过一次,那夜十五,我要饮血,她被送进来,当时,我就觉得她眉眼熟悉,后来看到了你娘的小瓷瓶,就很确定是她,当时,我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怕她知道后为我犯险,所以,也没有跟她相认。”
凌澜又是怔忡了片刻,唇角微微一勾。
并没有说那夜不是鹜颜,其实是戴着鹜颜面具的蔚景。
“对了,澜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凌澜收回思绪,脑中掠过某个女人倾城如画的眸眼,微微一笑道:“因为你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好儿媳,等回宫孩儿再细细跟爹说。”
关于蔚景,他得好好跟他的这个父亲沟通。
“是她出的计谋吗?”马车内,蔚向天问。
“嗯。”
的确是蔚景出的计谋。
昨夜,她跟他提起自己被抓到北苑的事,然后说她怀疑北苑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爹,他说是的,只是他去救的时候,人已经被转移。
后来他们两人分析人会在谁的手里。
很明显,不在严仲手上。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各种威逼利诱、方法用尽,甚至还利用过蔚景,都没能从严仲口中得到他父亲的一丝消息,所以,他怀疑,他父亲根本不在严仲手中,
而白日里他故意言语一试,观其表情,让他更加确定。
也很明显,不在锦弦的手上。
因为依照锦弦的性子,如果他父亲在他手上,锦弦不可能蛰伏两年多没有行动。
白日里说起这事的时候,锦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觉得,虽然人不在锦弦处,可锦弦应该是想到了人在谁那里。
所以,他更加怀疑铃铛,他故意令人将锦弦安排在铃铛隔壁的囚室,等着两人的反应。
他想,铃铛之所以没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