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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辗转反侧,终宵失眠。
我没有和姑父、姑母,以及贺蒙商讨的勇气。我和自己商讨,又一辈子也不会得到结论。天刚亮,我就跑去叫醒表姊,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请求她为我做一最后决定。我内心颇为期望表姊会同意唐琪要我随她同去,表姊果能同意,我的勇气必定大增,
而立刻能按照唐琪的计划行事。
可是,这最后的期望也归幻灭。表姊对唐琪一如往昔地十分同情,她再三分析唐琪的处境、立场,与心理,认为唐琪今天要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她却反对我跟唐琪一路去,并且反对得很坚决。
“那样做可不得了,别人会说你是‘私奔’呀!”表姊半严肃半开玩笑地向我瞪着眼。
“‘私奔’不都是用以形容女人的吗?”我说。
“是呀,平常都是女人被男人带着私奔;如果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带着私奔,可就更要遭人非议啦!”
“实际上,唐琪并不是叫我跟她奔到天涯海角去躲起来呀!我还不是照旧可以时常回家来看望您大伙儿——”
“你想,那样,爸妈还许你再进家门吗?”表姊沉思了一小会儿,“小弟,说真话,如果你再大两岁,如果你已经有了事业基础、养家能力,我倒赞成你主动地带唐琪‘私奔’奔得远远地,那样倒像个男人干的事;现在,你只能被动地随一个女人‘私奔’,而且又‘奔’得这么近,连天津租界都没有‘奔’出去,还得天天和老家的亲友们碰头,这实在‘奔’ 得不高明——”
吃早餐的时候,高大爷突然来了。他在客厅里和姑父谈话,那客厅和饭厅只一墙之隔,我和表姊轻放下碗筷,忍不住地站在饭厅门外,静悄悄地听。
高大爷的口气倒还客气,不过他一片胡乱猜疑,惹得姑父大为不满。高大爷首先询问唐琪昨天是否住在姑父家?又问唐琪的出走,姑父是否事先知晓?在他认为我和表姊无论如何事前必定早有预闻,甚而,他认为我或表姊给唐琪出的主意或是共,也不无可能。在姑父一连串地:“没有!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回答后,高大爷似乎心犹未甘,他竟问到我是否也已同时出走了?如果我尚在家中,是否可请我出来和他见上一面?
“醒亚!慧亚!”姑父大声叫我和表姊,“来,你们都来!叫他看看,好叫他放心!” 我和表姊一同走进客厅,我们似乎都不屑瞅高大爷一眼,我们站在姑父面前把后背摆向高大爷。
“怎么样?”姑父问高大爷,“阁下看清楚没有?我活了五十岁从未撒过一句谎,也从未有一人怀疑过我的话;想不到出了你这么一位贵亲,三番两次找我的麻烦,真,真,真是岂有此理!”姑父把烟蒂儿往痰盂里猛地一甩,“对不起,我要去海关上班了!”
高大爷窘倒在沙发上,十分狼狈。姑父走到客厅门口,停下来对我和表姊说:“唐琪小姐失踪了,我知道这绝不干你俩的事。不过你俩可得记着:以后她如果有了下落,不许你们去找她;她要来找你们,不许见;在马路上碰见,也得装不认识!否则,高府上再有人到我家来找他们的表小姐,你张醒亚和季慧亚可得陪人家上法院打官司!!”
姑父悻悻地走了。高大爷嘴一咧,可可巴巴地问了我和表姊一句:
“对,对,对不起你们,你们两位这两天都,都,都没有见到唐琪一面吗?”
我气得讲不出话。瞅着他那正在假笑的脸,我几乎想照着他的下巴送上两记“西洋拳”!
表姊大概忍耐不下,大声讽刺了他两句:
“怎么?唐表姐还活着吗?我以为她早就被你们虐待死了好久啦!”
表姊拉我走出客厅。高大爷自讨没趣之后,耸了耸肩,走了。
表姊继续回饭厅吃东西,我实在不想再吃什么,急想回房倒在床上睡去。当我走到楼梯一半时,楼上甬道拐角处的电铃响了。我直觉地意识到:一定是唐琪打来的。
我连忙走到电话机旁,取下耳机。
“喂,喂,你是醒亚?我已经听出了你的声音。”果然是唐琪在对我讲话,“喂喂,我本来想等你打电话到医院的;可是,我有些等不及,我希望能早点得到你的回音!”
“琪姊,琪姊——”
“喂,喂,你怎么光叫我,不说话?你想了一夜想通了没有?我昨天一个人住在新房子里,好害怕哩!”
“琪姊,琪姊,我,我——”
“醒亚,你到底决定怎么办?”
“琪姊,我实在不,不能跟你去——”
“甚么?不能?想了一夜还是‘不能’!你,你混——”她立刻哭出声音来。
“琪姊,我,我马上到医院来看你,我要向你解释。”
“你不要来,我不愿意再见到你,我恨你!”
“琪姊,琪姊!”我开始呜咽地连连叫她。
可是,卡地一声,她把电话挂断。任我如何用力地喊叫,她再也听不到了。
二十二
我真不知道,也不敢回忆,如何捱过了那一段阴暗的,寂寞的,伤痛的日子,那丢失了唐琪的爱的日子。
我曾一连寄给唐琪卡几封信,俱都石沉大海。我也曾鼓足勇气到医院去找她一次;可是,我碰壁而返——一位护士小姐告诉我:
“唐小姐现在工作很忙;同时自她来上班的第一天就再三嘱托了我们——任何人来访,一律不见!”
我用一张小纸条写下自己的名字,请求那位护士小姐送给唐琪。那位小姐回来说:
“对不起啊,唐小姐说她不认识您。”
立刻觉得整个的天都坍下来了,坍在我头顶。我似乎被压扁在地下,再也动弹不得。我无理由再逗留在那医院里,逗留在那位从不相识的护士小姐身旁,我挣扎地,困难地,试验着迈步,我的怪异神情,大概引起了那位护士小姐的诧异和好奇,她问了我一句:
“您是唐小姐的——”
“亲戚。”我答。
“真奇怪,唐小姐怎么六亲不认呢?前天也有一位先生来拜访她,一口咬定是她的亲表哥,她也说不认识,您看,那位先生的名片还在这儿哩!”
护士小姐递给我一看,正是高大爷的。
“这人确是她的表哥,”我说,“不过,他对她一向很不好,她可以不认这门亲的。我一向对她很好,她不该把我们‘一视同仁’,这是极不公平的!”
“我也搞不清唐小姐的事,对不起,我要开始工作了!”那位护士拿着一大折病历表,跑到里面去。
我发觉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叨叨絮絮地谈唐琪,是一件多么无意义而愚蠢的事呀!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我应该马上离开这座医院。
一路上,我又悲伤又气愤,唐琪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和高大爷,这如何能令人忍受?可是,当我想到,我和高大爷以不同的行为刺伤了她的心,我又有何理由阻止她不给我和高大爷以“同等待遇”呢?
回到家中,我请求表姊,无论如何,要她瞒着姑父母,代我去看一下唐琪。
感谢表姊,她当真去了。我多渴望她能带回一些使我欣慰的消息啊!她带回来的,却是我寄给唐琪的那十几封信。
“我见到唐琪了,”表姊说,“她真给我面子呢,她的同事们直说我是唐小姐第一个破例接见的客人。她由一个小皮包中取出这些信,要我退还给你。她对我说:‘这些信上的解释与诉苦,都是多余而丝毫于事无补的。醒亚有一大套理由不同意我的想法,他早已当面和我谈过,这些信上所谈的仍是反来覆去的那一老套,我实在不要再看,看了我心烦心痛。’”
我接过那束信,手有些颤抖,猛然间,我把它们撕了个粉碎。
“喂,不要撕呀!”表姊连忙阻止我,可是已经来不及,“唉,这太可惜啦,这些信写得可真好!方才我坐在‘胶皮’上看了一路,是一字一句地详细拜读,真是缠绵悱恻,哀艳动人,想不出你倒很有文学天才,竟会写出这么出色的书信呢!”
“您,您,怎么这时候还有心开我的玩笑?”我急得跳起脚来。
“我说的是真话,小弟,”表姊拉住我的双手,“先别急,我还可以告诉你|个好消息:依我看,唐琪的内心仍是爱你的;不过她太倔强,太任性了一点,临走她曾告诉我:‘千万别叫醒亚再给我写信或是来医院找我,那样我是绝不理睬的;他唯一的道路,是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