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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宫之前,这些良家子们就早由各自州府派专人教过她们最基本的宫廷礼仪,故而个个低眉敛首、步态稳重、形容整肃,除了衣带步履的窸窣声,全无半点嘈杂。
这批入宫的良家子约有三百人。她们披着未尽的夜色,垂头走过一座又一座高墙、穿过一重又一重宫门,来到验玉堂。
这里是她们入宫要过的第一关:身体检查。
屈辱也罢、抵触也罢,这些羞怯的妙龄女子们纵然百般不情愿,仍是被迫褪净了衣衫,将自己娇嫩的身躯一览无余地呈现于人前,听任粗壮、凶悍的验察嬷嬷们验看摆布。
她们或许不懂得,这条规矩的立意与功能,绝不仅仅是为了查验身体这么单一,而是皇权剥夺她们尊严的第一步,令她们在踏入宫门伊始,便学会驯服、听命,懂得在君王脚下,该如何卑微与顺从。
被鉴定为有疾、体有异味、肌肤有瑕的良家子,会被就此逐出宫门,遣回原籍。而若是被认定已非处子之身的良家子,则会以欺君之罪被当众杖毙,并罪及州府与家人。
初步察验过关的良家子们被嬷嬷引到庭院两侧的浴房,在里面沐浴更衣。
出了验玉堂,天色已明。
紧接着她们被领到了内侍省。在这里,她们要由掌握初筛大权的太监和嬷嬷品鉴容貌、考察举止。中下者将被淘汰为奴婢,留在内侍省由教引嬷嬷教导她们在宫中为奴该懂的规矩和礼节,之后再分配到各个宫院当差;而容貌、举止均被品鉴为上乘者,则被继续送入品玉堂,由宫中专门的师傅考察她们的才学、艺能,并通过问答来品鉴德行。被鉴为中下者,将失去进一步待选的机会,分配给宗室男子与功臣做侍妾;只有最后鉴为上等者,才有资格进入储玉堂,成为“良姝”,由训仪夫人对她们进行侍奉君王所必需的素质训练,以备皇帝与太后最后从中挑出合意的人选,赐予品阶与封号,正式成为帝妃。而即便此次落选的良姝,也会被指给亲王、郡王、侯爷们做妻妾,依然身份尊贵。
也就是说,原本一同入宫的姐妹们,将从内侍省这里开始,一步步被分出优劣高下,从此尊卑异路。
也正因如此,内侍省的管事太监、女官几乎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些良家子们迈入宫廷后的初始命运。
内侍省的总领太监吴敬德便是这掌管初筛大权的人。此人阴险刻薄、口蜜腹剑、贪得无厌、睚眦必报。是以良家子们若想过得他这关,须得小心逢迎、多多贿赂才行。
在验玉堂被淘汰驱逐的良家子约有二十余人,余下的两百八十名每二十人一列,正肃立在内侍省的大庭院中,如同集市上陈列待售的货物一般,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初筛。
“吴总领到!良家子向吴总领见礼!”
随着跟班太监小礼子的尖声唱报,内侍省总领太监吴敬德大模大样地走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宫装妇人。
良家子们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见过吴总领。吴总领安好。”
“免礼免礼。列位都是各州府佳丽中的翘楚,被选送入宫,前途无量哪!咱家有幸,能在列位飞上枝头之前便为列位引路,实感荣耀啊。”
吴敬德勉力挤出几分和蔼的假笑,一番言简意赅、例行公事的训话之后,便吩咐小礼子念花名,被叫到的良家子要上前自报家门,等候命运。
一个一个的良家子走上前去。被淘汰的一脸沮丧绝望,垂头丧气地站到左边,从此成为这宫中的奴婢;过关的则暗自欢喜,站到右边,心中默默祷告着能一路通途,直到君侧。
“泉州府良家子贺蓉!”
“泉州府良……”
“行了行了,左边左边左边!”
“为什么啊吴总领?您都还没看清楚就……”
“看什么看?就你这嗓子,一张嘴就能吓着万岁爷,长成朵花儿也是枉费!左边!”
因嗓音难听而惨遭淘汰的贺蓉抽泣着站到了左边。
低眉垂首的良家子们或同情、或窃喜、或忐忑。
“河间府良家子沈时!”
被叫到名字的沈时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走上前,端端正正地屈膝道了个深万福:“河间府良家子沈时,年十五。河间府景和镇人氏。父沈维年,景和镇乡绅。母杜氏。家有长姐早逝,外无兄弟姊妹。报毕。”
有条不紊、清晰明了,声如击瓷振玉。
吴敬德不由瞩目:“抬起头来。”
沈时依命抬头。
好明净安恬的一张脸。是个娘娘模子,只可惜……
吴敬德刁钻的双目盯向沈时额角那处浅浅的疤痕。
“沈奉御无论音容举止,皆十分出众。只是这额上的伤疤……”
“民女幼时淘气,不小心磕到,留了疤。”沈时毫不闪避。
“咱家是说,瑕不掩瑜。沈奉御额上这疤不扎眼,且在额角,易于遮掩。稍加修饰便无碍。这等情形在咱家这里,属可上可下。哎呀,咱家可要费一番斟酌了……”
说着往沈时近前凑了凑,好似要仔细查看那疤痕,其实意思已经非常明白:沈时此刻只消悄悄塞了足够的好处,便可通关向前了。
“民女的确貌有瑕疵,不敢欺君,亦不堪事君,更不敢牵连吴总领。还请总领大人不必为难,秉公判量。”
哟!
吴敬德惊了:这个沈时,究竟是傻到白痴、启而不发,还是自负到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觉得自己不用孝敬也理所当然过关?这话说得有多狂,又有多蠢!难道她竟然不知,下一步是云是泥,都在咱家的一句话上?
可是他又哪里会知:沈时被迫进宫,既不愿做帝妃,更不想被指给宗室为妾。对她来说,既入宫门,最好的结果便是充为奴婢,等待役满遣放、挣脱牢笼,还算一线生机。别人所惧怕的,恰是她一心所求。她怎会贿赂?
吴敬德一双耗子眼慢慢地透出凶光,冷哼一声:“既然沈奉御如此有自知之明,咱家也多余为你操心了!站到左边儿去吧。”
顿了顿,又接了句:“放心,在内侍省、咱家眼皮子底下,咱家会好好关照你的。”
“是。多谢吴总领。”
沈时丝毫没有沮丧伤心,也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吴敬德语气中的阴毒可怖,十分平静地站到左侧的奴婢行列中。
如愿地落选了。沈时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忐忑,淡然地准备迎接早已预知不会美好的奴婢生涯。
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初筛。通过的良家子只有一百二十人,不到半数。宫中又多了一百六十名奴婢。
这个比率并不稀奇。待过了品玉堂的复选,被淘汰的人会更多,能进入储玉堂成为良姝的,不过寥寥三十几人。而最终有幸获皇帝青眼点中成为帝妃的,不会超过十人。只是余下的人也照样有旁人眼中的好归宿,至少不必被充为奴婢。
过了关的一百二十名良家子庆幸之余,怀着更加忐忑的心情被太监引着去往品玉堂。淘汰下来的一百六十名垂头站着,等候吩咐。
“你们既没有过得初筛这一关,从此刻开始,便不再是良家子了,而是这宫中的奴婢。打今儿起,你们就要老老实实地留在内侍省,跟着卫嬷嬷学伺候主子的规矩。然后按着你们各自的表现,分配到不同的宫室当差。听明白了吗?”
吴敬德又冷又尖的声音令一百六十名新宫人不寒而栗。
“是。”
“卫嬷嬷。”吴敬德拉长了音儿叫道。
“老奴在。”
身后那名满脸横肉的宫装妇人沉着脸站上前。
“这位便是专门教导你们的卫嬷嬷,你们要跟着她好生学规矩。谁要是敢偷懒怠慢,卫嬷嬷有的是好法子治她,咱家也不会轻饶了她!记住了吗?”
新宫人们更加心悸:“是。”
“行了,小礼子,先带她们去后面的住处,把行李安置了。”吴敬德颇不耐烦地吩咐道。
于是众宫人行礼告退,由小礼子带着到了后面的临时住所。十六个人挤一间屋子,每个人的空间很小。
沈时站在地当间,看着同屋子的其他十五位姑娘都挑好了地方,只剩下屋角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没人要,她便走了过去,将行李放下。
她的行李其实很简单:几件贴身衣物,一张琴。
离家的时候,爹娘塞了一大堆金银,怕她进宫来遭人为难,无钱打点会吃苦。她临走的时候全都悄悄放回去了,用不着。对她来说,越打点反而越危险。不若如此。
她只让瑞节陪着到镇上的仙音阁挑了一张琴。宫中漫长的寂寥生活,她需要一个伴,既可以倾诉,又可以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