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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虎见皇帝和信王先后出来,忙跪下叩拜。
“你且先到元寿宫外等着,本王随后到。”
慜祯朝他吩咐了一句,便跟着皇帝往御花园去了。
一路闷行无语。
“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慜祚为了打破沉闷尴尬的气氛,没话找话地问。
“回皇上:臣无所事事。除了偶尔出去散散心,余下的便是在府中翻书弄琴,省过察身。”
慜祚斜了慜祯一眼:“怎么?还跟朕赌气?左一个‘皇上’右一个‘臣’的,连声皇兄都不肯叫了?”
“臣不敢。”慜祯垂目回话,面无波澜。
“叫朕皇兄!”慜祯的语气令慜祚十分堵心。
“是,皇兄。”
慜祚叹了口气:“九弟,你是朕唯一的嫡亲弟弟,虽然咱们兄弟俩自小没能养在一处,亲近得太少,但朕心里,一直把你看得至亲!这些年,朕和母后恨不能把你自小儿该得的全都补给你。然而无论朕和母后怎样做,你却始终似这般如隔千里之外!朕实在不知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祯,你告诉皇兄,到底怎么做才能叫你放下心中的隔阂、不再这么漠然地面对朕和母后?”
一丝痛楚从慜祯面上浮掠而过,似是心有所动,然而瞬即便恢复常色。
“皇兄言重了,臣弟实在惶恐。令母后与皇兄如此忧心挂念,是臣弟不孝。臣弟有罪。”
应制官话,答非所问。这其实就是拒绝沟通的一种婉转表态。
慜祚在心中幽然长叹,不再出声。
两人就这样闷闷地继续走着。
御花园中千般胜景,在两个无心赏玩的人眼中,也不过是枯索黯淡。
“万岁爷!信王千岁!”
身后传来余得水气喘吁吁的叫声。两人回头,只见余得水一路跑着已经快到跟前。
“禀万岁爷:太后娘娘已然醒了。听说信王千岁进宫了,很是欢喜。叫人传话请王爷速去元寿宫相见。”
“去吧。好生陪着母后说说话。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看望母后。”慜祚转向慜祯,语气温和。
“是,臣弟遵旨。先行告退。”
慜祯行礼告退,慜祚略略点头,看着慜祯由小太监引路往元寿宫去了,才同余得水回了御书房。
元寿宫内殿暖阁。
赵太后这次病得不轻。她早先就因常年恐惧,加上思念慜祯不得相认而落下了心痛的旧疾,每赶上忧郁烦心或时节更替时都很容易复发。虽不至有性命之忧,但也是痛苦非常,总需许多时日调息静养、悉心照料才得康复。这回为了两个儿子的事烦心,先是头痛,之后便发作了这心痛的老毛病,且比以往都严重。
“禀太后娘娘:信王千岁已经到了,正在殿外侯见。”元寿宫当值太监福子喜滋滋来回禀。
“快叫进来!”
太后听说慜祯来了,顾不得病体虚弱,强撑着就要坐起来。
桐香忙扶着太后起身,大宫女瑞霭跪到榻前,帮着太后将枕头靠好,又垫了一床被子,身上也扯了被子盖好,复退了下去。
“儿臣参见母后。”
不等慜祯跪拜,赵太后就叫:“免了!祯儿啊,快过来,让母后看看你。”
慜祯依言来到太后榻前。
太后拉了他坐在身边,用手摩挲着他的脸细细打量着,小心而又担忧地探问道:“方才同你皇兄在一处了?”
“是。皇兄说母后尚在寐中,便邀儿臣在御花园中略走了走。母后,这会儿身上觉得怎样?”慜祯关切地问。
“不妨事。积年的老毛病了,哪年想起来还不犯两次?就是痛得厉害,人常常昏沉没精神,养养也就好了,别担心。”赵太后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慜祯的手:“儿啊,你这阵子仿佛清瘦了些。府里都还好吗?”
“回母后:儿臣一切都好,请母后别惦念。”
赵太后点点头,无限疼爱地说:“你回回进宫请安,都是匆匆来一趟便走了。这一回又是这么许久没来,叫母后怎么不惦念?”
慜祯闻言心中一痛,顿生愧疚,忙强作笑颜道:“都是儿臣不孝。儿臣这次进宫,就是打算多陪母后些时日,连衣物都带进来了。等什么时候母后大好了,儿臣再出宫。”
“当真?”赵太后闻言十分惊喜。
慜祯笑着朝母亲点点头,赵太后眼中竟有了泪花:“好,好!祯儿能在这陪伴母后,母后实在太高兴了。来人!”
在暖阁外听唤的大宫女锦瑟、玉笙闻声进来待命。
“你们快带人将东殿的暖阁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一应物事都安置齐全了,要上好的!九王爷这些日子要住在这,快去!”
锦瑟、玉笙答应着去了。
赵太后又叫:“琼霄、瑞霭!”
两个大宫女应声上前。
“这些时日就由你二人照管九王爷饮食起居,你们要好生伺候。”
两人正要答应,慜祯慌忙阻拦:“母后且慢。”
“怎么了?”赵太后不解。
慜祯赔笑说:“多谢母后费心安排。她们还是留下伺候母后吧。窦虎跟着进来了,有他伺候儿臣就够了。”
“唉。你还是这个脾气,就不爱使唤婢女。窦虎一个大男人、粗莽汉子,如何能伺候得好?终不如女孩子们周到细心……”
“母后放心,儿臣这些年由他们伺候惯了,很好。”
赵太后心知拗他不过,无奈地叹口气,只得依了慜祯,又点派了两名小太监到东殿应差,这才作罢。
“母后身子不好,坐了这许久,又劳神说了这么多话,快躺下歇着吧。”
慜祯看母亲面色不大好,知是累了,忙摆好了枕头扶她躺下。
赵太后躺好,犹自紧握着慜祯的手不舍得松开:“祯儿啊,母后这一病就觉得精神短了许多,稍坐坐便很乏累。这会儿两眼又觉得有些困涩了,只怕又要睡过去。你且先去东殿歇歇吧。”
“儿臣不累。母后只管安睡。儿臣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守着您。”
赵太后幸福而欣慰地笑了,点点头合上眼,沉沉地睡了。
慜祯朝着地下侍立的桐香姑姑和琼霄、瑞霭摆摆手,三人施礼,默然退到了殿外守候。
屋内寂然无声。谢慜祯静静地、仔细地端详着母亲的脸。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近、如此认真地打量母亲:这是一张慈祥柔和的脸,并没有太多天家太后的威严肃穆;虽已年过四十,却依然看得出曾经的风华绝代。皇兄的面容,就有许多地方是继承了母亲的样子。而自己,则是综合了父皇和母后的样貌气质,而更加了一层后天为逼退世俗而生的冷峻。
曾经风刀霜剑、步步杀机的深宫斗争并没有给母亲的额头、眼角刻上过于凌厉的痕迹,浅浅的细纹从容地舒展着皇室的雍容,彰显着她的保养得宜。
这样温柔美丽的母亲,怎会忍心把他这个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十五年近在咫尺却不肯相认!
虽说那段早已被尘封、讳忌的深宫恩怨他也零零碎碎、模模糊糊听说了个大概,但他始终无法忘记这隐约中还伴着些许耻辱的伤痛。
从他记事起,他就只知道自己是崇圣宫贵妃郑氏的心肝独苗,自小被母妃呵护备至、疼宠有加。小时候的他,一度是快乐而活泼顽皮的。
2、先朝恩怨
崇圣宫贵妃郑氏,先帝宠妃。本为村野猎户之女,善弓射,名唤郑摄儿。
先帝霸业初举之时,曾与敌军鏖战,受伤被追捕,是郑摄儿将他藏入自家捕兽陷阱侧壁中的暗道,才得侥幸逃过一劫。郑摄儿为先帝采药疗伤,二人暗生情愫。
皮肤黝黑、体格健捷的摄儿固非如花似玉的美女,但眉宇间天生一股英气与果敢,带着野性和不羁,对于那个时候的先帝来说,自有一份别样的吸引,更何况还有一份救命之恩在里面。先帝伤愈后带她同行,自此她伴随左右,征战沙场,先后又有几番舍命拼死护卫,直到先帝大业得成。
先帝原配贞顺皇后难产早逝,未等到先帝登基便香消玉殒,所生皇长子谢慜祎也是出生才几个时辰就夭亡了,先帝登基后追谥为殇太子。
长情的先帝顾念结发恩情,不忍再另立皇后,于是虚位中宫,册封虽是半路夫妻却与他同生共死的郑摄儿为崇圣宫贵妃,许郑氏享半副皇后仪仗、掌统驭六宫之权。自此郑氏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先帝对她宠爱无限,言听计从。
郑摄儿性情悍妒无比,荼毒妃嫔皇嗣心狠手辣,后宫莫不畏之如猛虎。她先后为先帝育有二子一女,皇次子谢慜祓,周岁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