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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只点了点头道,“只在腊月前准备好便可。”
此时大局已定,符瑄自是不会等到明年开春,恐怕今岁年底便要入主皇城,登临大宝。
曲莲虽这般说到,裴府却未等到腊月才自庐陵动身。
十一月初时,符瑄率领中军抵达北直隶,裴湛所率西路军则绕行至南直隶城内。三路大军将个弹丸大的顺天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顺天府已被东路军逼迫有两月余,虽是京畿重地,却也因时局动荡未有多少存储。况因延德帝驾崩,上年赋税还未抵达,便遭遇了汉王拦截,顺天府内早已是强弩之末。
乙酉年冬,十一月既望,先帝之第九弟——建光帝符昆自寝殿悬绫崩逝,其胞弟符昀开城投降,大军始入顺天府。
裴府自月底接了快报,因早已准备妥当,便自腊月初一便动了身。
又因宋府此时也是一家子孤儿寡母,徐氏便也一早邀了宋夫人一道前往京城。
因着恐不会再返回庐陵,裴府这一次返京,辎重不少,整整装车二三十辆。又因人口不少,相比起宋府的十余辆辎重,倒显得十分臃肿。
这一月来,曲莲待身上好了,便着手准备返京之事。
如今裴家虽成了从龙之臣,却更不能铺张。自侯夫人徐氏起,不论何人都乘坐了常见的黑漆平头马车。徐氏与裴邵靖、方妈妈坐在打头一辆,后边跟着的车上便是抱着那双生男孩儿的曲莲、陈松以及染萃,裴玉华与丫鬟红绣坐在了第三辆。钟姨娘与裴丽华,李姨娘与双生女孩儿,乃至沈冲主仆都各有安排,一行人安排的十分妥帖。
只是在出城前,却出了些事情。
徐氏想起了原本在城外庵堂出家、后被曲莲送往妙松山院子的周姨娘。她本想着就将那心头之恨抛在此处,无奈又怕裴湛动怒,只得压住心头不快,想着出发之际将她绑了放在车上,一路跟着到了京城再做发落。
谁想着,出发前一日,派去妙松山院子的护卫们却回来报说,周姨娘早已没了踪影。
徐氏这才大惊,急急询问。
那护卫只连连告罪,说是抓了几个留在院中的奴仆,只说便是庐陵城动荡那晚,周姨娘便失了踪影。
这件事让徐氏十分生气,无奈出发已迫在眉睫,只在心中告慰自己,如今这般时局,恐怕裴湛也顾不上一个半老徐娘一般的姨娘。再者,如今裴邵竑与裴湛同功,便是瞧在长子的面子上,裴湛也不该因这种事与自己置气。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安定下来,却未发觉曲莲在此事上一声不吭。
庐陵城与顺天府不过二十日的路程,因路上遇了风雪,便耽搁了不少时日。
直到腊月二十六这日,裴家车队才抵达了北直隶。
天色已晚,路上湿滑,众人也都十分疲累。
虽已在路上耽搁了许久,但徐氏还是决定今日便停留在北直隶。正着了翟向前去城内安排,却听到前方护卫们一片喧哗,声音中还带着激动的情绪。
徐氏正蹙了眉头,要出声呵斥,却见护卫们忽的分开。
借着傍晚时分最后的亮光,徐氏便瞧着,长子裴邵竑正自人群中大步走来。
他披着件貂毛的大氅,身材峻拔,历经鏖战之后,脸上早已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只余一派从容冷静,顶着风雪就这样走了过来。
曲莲正自车上下来,一抬眼便瞧见了这幅画面。
裴邵竑行至徐氏面前,撩了下摆,便要跪在冰冷雪地。
徐氏一把攥住他的双臂,嘴唇抖动,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邵竑顺势起了身,笑声道,“母亲,这一路可安好?”
第087章 一夜
第一次见到裴邵竑是在宣府镇,那时他虽多日奔波,身上却也带着些世家子的气度,那种骨子里的让人无法忽略的贵气。后来到了庐陵城后,因要投至庐陵王麾下,便刻意收敛。平日里少有穿着华贵之时,又兼日日要到校场练兵,跟那些粗莽兵勇打成一片,满身骄矜倒更少了几分。
如今在简陋的北直隶城门外,这样一个飘着大雪阴霾的傍晚,曲莲第一次见到了当年风华满京城的裴邵竑。他穿着黑色貂毛大氅,内里露出绣金线宝相花紫红色的直裰下摆,发束玉冠,脚蹬皂靴,整个人看起来英挺玉立、风姿夺人。
染萃站在一旁为曲莲撑着伞,那厚重的油骨伞也被此时凛冽的朔风吹得哗哗作响。她却顾不上抱怨,只盯着被徐氏扶起的裴邵竑喃喃道,“大奶奶,世子爷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啊!以前没觉得他这么贵气啊……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曲莲被她的话逗笑了,只轻轻拍了拍她打着伞的手。见裴邵竑此时已行至身前,便敛衽行了一礼,口中道,“世子爷安好。”
还未完全屈膝,双臂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拖住,头上便响起他的声音,“不用行礼。”曲莲一听,声音倒还是那般熟悉,便依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抬了头冲他淡笑了下,便见他也扬了笑脸。
他虽立时转身看向徐氏,却在放手时顺着胳膊在她的手上攥了一把,这才松了手。
这般大雪,自是不能再向前行。
裴邵竑担心这连日大雪阻挡家人路途,便提前到了北直隶,安顿好了下榻之处,又等了一日,才等到了徐氏等人。
一行人便跟着裴邵竑去了城内一处宅子。
南北直隶本是南北通商要道,只是在这一年时候里,历经三王战乱,不少大商巨贾便将此处大宅以贱价出手。裴邵竑索性在此处买了一个五进的院子,又着人收拾一番,买了几个仆妇丫头,待徐氏等人到了,便能落脚歇息。
待人马皆进了院子,曲莲交代了染萃与丹青几句话,便随着裴邵竑跟着到了徐氏的院子。五进的院子,徐氏自是要睡在正房之中。因天色不早,方妈妈已自去收拾床榻,徐氏由芳菲服侍着卸了钗环,这才自宴息处炕上坐了下来,跟裴邵竑说了会话。
他母子多月不见,自是有不少话说。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便有北直隶大酒楼玉楼春送了席面来,裴邵竑这才自炕上起身,对徐氏笑道,“……这玉楼春据说是前朝御厨后人开的酒楼,便是前阵子打仗,这家子也没离开北直隶。咱们占了北直隶后,儿子去吃过几回,是京城的口味,母亲便也尝尝。”
徐氏心中自是十分舒畅,便嘱咐了方妈妈去将裴玉华与裴邵靖都叫了来。
裴玉华与裴邵靖来到后,几人自又是一番契阔。裴邵靖自从在王府受了那番惊吓,整个人变得沉静了许多,也不再动辄哭闹,虽是许久不见长兄,却也能细声细气的上前行礼问好。裴邵竑心中便有些讶异,只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便略过此处。
因长途行路,晚膳用过后,便各自觉得身上疲惫。
裴邵靖自是先困顿了起来,便上了炕窝在徐氏怀中打起盹来。裴玉华虽心中不舍,却也知道今日恐多有不便,自领着丫鬟回了房。
宴息处便只剩了徐氏坐在炕上,怀中还抱着裴邵靖。
裴邵竑坐在炕桌对面又跟她说了几句,便道,“母亲今日便早些歇着吧,明日早些动身,怎么也得在家中过年。”
徐氏见他起了身,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却也只颔首笑道,“确然有些疲惫,世子便自去歇着吧。”
裴邵竑见母亲老神在在,心知她明白自己心中急切,也不辩驳,便行了礼,率先出了帘子。曲莲见他这般,自是跟在后面出了宴息处。
屋外停了风,雪却更加密集起来,云层阴霾天空便有些隐隐的暗红。
曲莲方出了厅堂,便见裴邵竑站在不远处,背着手,只噙着笑瞧着她。见她停在门口,他似有些不耐,便又踏着院中积雪返了回来,只道,“怎这般磨蹭。”
曲莲便道,“染萃随方妈妈去取木屐。”
裴邵竑一听,便笑道,“不过几步路而已,余下的都是抄手游廊,湿不了鞋子。”一边说着,竟攥了她的手,拉着便出了屋子,自碧纱橱厢房进了抄手游廊。
廊下每隔六七步便挂了红纱罩的灯笼,在这时候,倒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息。
两人便就这般牵着手走在游廊之中,也不言语。曲莲只觉得他的手掌火热,如同捧着一个手炉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直走到了抄手游廊的尽头,眼瞧着便要穿过一个小园子。
裴邵竑便回头一笑道,“我背你过去吧。”
曲莲一听,便摇头道:“若被人瞧见……”
还未说完,便觉得天旋地转一般,竟这样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曲莲稳住心神,脸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