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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涛:北大与北大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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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院那时已经调整,除了少数储藏室外,整个划作一年级和研究生的宿舍。指定了乙巳楼(入门正对面那建筑,在网球场边上的)给研究生,其余工字楼等都归一年级住。工字楼本来是课堂,一间间大大的,住上七八人至十余人还很宽裕。每人一桌、一榻、一凳、半个书架。不过有一点很特别,屋子里常常纵横交错像演话剧似的挂了许多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白布幔,将屋子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单位,这表示北大人一入校就染上了个别发展的气味了。
乙巳楼是上下南北共四间大屋子,各用木板隔出六小间来。每人一间,一个炉子,但板子只隔了一丈来高,上面仍是通的。“鸡犬之声相闻”,一言一动均在同学“鉴中”,所以大家就索性利用这伟大的空间,隔着好几间屋子,打起无线电话来了。不过糟糕的,这六间房经常总有好几位缺席。向例主人不在,他那屋不生火,所以表面上一小房间一个大洋炉很不错,但待到“轻烟散入五侯家”之后,这屋子也仅仅维持不冻而已。
电灯用得非常痛快,从公寓老板的压迫下解放出来,像报复似的买了最亮的灯泡点。亮得怕伤眼睛,于是高高的吊起它来。这种心理现在想想实在奇怪。熄灯在每晚十二点钟,于是我们多半到十二点才睡。
厕所,却不敢恭维,虽不算太脏,悬空四尺的楼板将你和粪堆勉强隔离,但你到处看到绿头金头的大苍蝇,从胯下更看到成千成万的大大小小的白色软体动物在蠕动,还有大耗子一面尖着眼瞟你,一面吃屎。到冬天,则一阵阵寒风从下面直透上来,吹得你心寒,还带臭。盥洗室比较可满意,在工字楼地下室,有冷热自来水,可以自己取用,不必像在西斋那样老爷味十足地喊:“茶保打水”!
到季节时,三院的网球场生意很好,但背后大操场上却很少见人打球。这是因为住三院的同学,真正的活动中心还是在大红楼和三院的缘故。操场旁那座礼堂却常给我们添许多麻烦。这是开会的地点,一到开会时,雄纠纠的纠察队拦住三院门,我们就无形软禁一天。更有时包围圈外再有大包围圈(北平市警察宪兵和二十九军的弟兄们),则我们或竟至于饿饭。那回纪念郭清的棺材就是推倒了操场的墙,才从孔德小学的大门突破包围抬到南池子口的。
正统典型的北大宿舍却不是三院,而是东西斋。东斋的院子不大,房舍较小,格式很简单,一排排或朝南,或朝北,都是一房间住两个人。位置在一院西墙外,大门也是向西开的。房间比较小,两个人住勉强的还算舒适。但常常仍是白被单中悬,隔成两个转不过身来的狭窄长间,但房主人却以此为快。据说有同屋四年,见面只点点头儿,一句话没说过的。西斋在二院旁,有极深的进道,两旁一排排的房子分作天、地、元、黄等字号。房间较大,在新宿舍未完成前,是最好的房子了,也是一间两个人。这里隔离的工具却是大书架子,里面充满了臭虫。厕所似乎也比三院的更不舒服些,我还记得那门背后古色古香的大尿桶。
从深深的进道一直进去,可以到食堂。食堂以北,人就不常去了,当然那里仍有好几排宿舍。这进道我也曾“探过险”,其尽头右手直延到二院北墙后,有一排寂寂静静的房子,左首有两间缺格扇,少门窗,尘满蛛封的屋子,当中孤零零放着张乒乓桌,也没见有人利用。空气凄清,森森然像到了《聊斋》上描述的地方,人家告诉我,就在这里葛天明先生的爱人上了吊。这是曾轰动一时的事件,其影响于我们这一代的是宿舍门口挂的那块“女宾止步”。但我们这一代毕竟是开创时代的“英雄”,我亲眼看到这牌子怎样被一大群同学摘下来掷上天空,待落地时又捡起来劈作两片。
女禁之重开是由新宿舍起的。
蒋校长为新宿舍费了不少心血。而这楼完成之后,北大宿舍乃压倒了燕大清华。这是四层楼立体式的钢骨水泥建筑,在一院空场的最北头,远远看来,像一座兵营,里面的格局也很特别,口字形缺了一面半,当中圈住一个空场,楼内自上而下纵切而隔成各不相通的八部分,每一部分有一座精致得很的楼梯,里面每层七八间形式各别,妙处不同的房,十分适合北大爱好个别发展的胃口。更妙的是一人一屋,偿了几十年来北大同学求隔离的宿愿。每间屋附着一小间放箱子挂衣服的暗室。热水汀,弹簧锁,配合而调和的特制家具,摩登舒适,使你完全忘了这是老北大。每一层有一间盥洗室,冷热水管,应有尽有;大小便抽水设备不必说,还分成了马桶和坑两式,于是“南北咸宜”。光线、空气、清洁,一切卫生的条件都具备了。
而够资格享受这福的是四年级。他们享的福还不仅在此呢。新宿舍没有总门,可说得是四通八达。大概那块“女宾止步”的小木牌也因为没有一夫当关的适当地方挂,所以从头就没有出现。因此四年级的同学得以在自己的房里招待女友。这大为其他同学所侧目。“见贤思齐”,于是东西斋三院的木牌,就在学校当局默许下被尸裂了。
至于五斋(在西斋二院夹峙保护下的女生宿舍)那块“男宾止步”的牌子是如何结果,我却不清楚,事实上后来里面不断地有男同学去,详情则不得而知了。
课程与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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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涛:北大与北大人(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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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文学院学生之眼中看起来,最重要的两件事是课程和图书,就这两方面说,北大是很理想的学校。记得我第一次站在布告栏前,看看那公布的课程表时,我目迷五色的像一个乡下人进了城,更有点像老饕坐在餐桌旁,看到了一张最丰富精美的菜单,样样都想尝,可是肚子装不下这么多,点了这样又舍不得那样,单单史学系本身开的课就整整三十门,几乎每门都是著名的教授讲他最见长的功课。其他政治系所开张忠绂先生的中国外交史,经济系所开陶希圣先生的中国社会经济史,中国文学系所开胡适之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哲学系所开……都还在外,怎样办呢?
依照规定,我只要选两门六个学分就够了,结果我乱七八糟旁听了十几样。从一年级的必修科听起,直听到西洋史,皮名举先生高亢的湖南国音,可是仍旧不能不放弃了顾颉刚,傅孟真(斯年)等先生的课。当我向文学院院长室秘书卢迪曾先生请求下条子发这课的讲义时,他很不以为然地说,“听这许多课干什么”,果真,这许多课把我忙了个不亦乐乎。不到一个月,一门门的被迫放弃,结果精力只够应付在几门上,可是这几门课对我的教育是非常深刻的。
例如赵万里先生的中国史料目录学,虽然只是史学入门的课程,但他将几千年来中国历史史料的来源、内容、演变、分散情形、重现经过、可靠性,等等……原原本本,一五一十介绍给这班青年史学家。也不知他怎么对于史料这样熟,真所谓“如数家珍”。就凭这一课就使人不能不羡慕北大史学生的幸福。
除了多之外,北大课程之另一特色,是专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课,在别的学校绝不会开的,她这里有,例如梵文,例如佛学。常常北大用最重的待遇礼聘这种绝学的学者,一年只开一门课,每星期讲一两点钟,而这种课常常只有一个人听。
这在经济的算盘上讲,也许是不划算的,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北大是全国最高学府啊,这里再不养这种专家,则中国文化的某一方面也许就绝种了。
也正因此,所以北大格外欢迎“偷听生”。
北大学生的畸形发展和课程可未始没有关系。他们一入校就分了系,而所有的功课都是年课(yearcourse),一开就是一年,本年开的,下年多半就不开了。史学生在四年中如果仅仅只将中西史基本课程从头选一遍都得赶着赶着紧紧凑凑地选才不至于遗漏。连文学院别系的课都难去上了,哪里还有功夫像清华学生似的去学生物、物理。
至于图书馆和图书,北大是很如人意的。图书馆大楼二十四年秋方才落成启用,立体式凸字形的建筑。后面那尾巴是书库,前面朝南的两翼,包含着东西上下四间大阅览室,楼下西间是中文阅览室,东间是外国文阅览室,楼上西间是杂志阅览室,东间是特别阅览室,因为已经足够用了,特别阅览室通常总是锁上的。每间阅览室,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