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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间,金袋子骑着他的黄毛老马,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在这伙来人跟前停住。来人中走出个脸色苍白的干瘦男人,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金袋子道:“我的要东西,你带来了么?”
瘦男人道:“郎爷说话从来是算数的!”
金袋子道:“金爷说话也从来是算数的!”
郎爷一偏头,一匹鞍子上捆着个肥胖男人的马被牵了出来。“验!”他对金袋子道。金袋子抬起马鞭,往垂着脸的胖男人的下巴上一托,胖男人的脸抬了起来。金袋子皱了下眉,他看到的是一双浮肿的眼睛和一张塞着破布的大嘴。
郎爷道:“他就是老鸦嘴金矿的矿主葛大头,我给你带来了!”
金袋子点了下头,从腰间的大袋子里摸出了一大把“金佛肚”,往地上一扔,金子打的五脏六腑散了一地。郎爷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从今天起,金爷是改行了,不再当你的盗马贼,改行当金矿矿主了?”
金袋子道:“说对了。我金袋子盗了这么多年马,靴子上沾够了马粪,想换双干净靴子穿穿!”
郎爷道:“可你知道么,干金矿,可是人尸叠着人尸的活,你这匹马,驮得起这么重的人尸么?”
金袋子一笑:“这就不用郎爷操心了!——葛大头卖矿的契书带来了么?”
郎爷道:“自古以来,金矿易主,用的不是契书,而是人头!”话音刚落,手里的刀横着一闪,“喀哧”一声,葛大头的脑袋从马上滚落了下来,一股血呲在了金袋子骑着的黄毛老马的马脸上。
黄毛老马往后退了一步。
郎爷笑了笑:“看来,金爷该换马了!见血退蹄子的马,不该是你金爷骑的马!”
金袋子笑了起来,道:“我的马,虽说见血就退蹄子,可见了一样东西,却是不会退蹄的!”
郎爷道:“什么东西?”
金袋子道:“子弹!”几乎是话音刚落,两支手枪已经出现在金袋子手中,枪声顿时“啪啪啪”地爆响,硝烟腾起。
枪声停了,山崖里一片寂静。马鞍上,伏满了人尸,来人无一活口!
金袋子又笑了,收枪入套,拍拍黄马老马的脑袋:“不错,没给我金爷丢脸!”
马袋子客栈又到了上灯时分。
马鞍小车在狭窄的楼道里撑动着,向着一条黑廊挪去。坐在车上的桂花把车靠近黑廊顶头的小屋,用木撑轻轻敲了下门,门开了。
小车撑进了漆黑的屋子后,门又关上。
黑屋只亮着一支白烛,一个男人背着手站在窗口,桂花坐在车上,面对着这个男人。她知道,今晚该是和这个男人办清一件事的时候。
男人没有回脸,低着嗓门问道:“他又喝醉了?”显然,他问的是金袋子。
“醉成了一摊烂泥。”桂花道。
男人道:“他怎么说?”
桂花道:“他说,他是诚心想跟郎爷做这笔交易的,用二十七副金佛肚换下老鸦嘴金矿,从此当个矿主,不再干盗马的营生了。可郎爷交给他的,奇*書网收集整理不是老鸦嘴金矿的易主契书,而是矿主葛大头的脑袋,这让他明白了过来,郎爷在拿到金佛肚后也一定会杀了他,所以他就先下手为强,把郎爷和他的五个弟兄全杀了!”
男人转过身来,一张年轻而又英俊的脸上布满了冷酷:“这都是他告诉你的?”
桂花道:“是的,他喝醉了酒,全对我说了。”
男人走到桂花面前,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他是趴在你肚子上说的吧?”
桂花吐了牙血,点了点头。
男人目光冰冷:“我看你是喜欢上金袋子了!你不要忘了,为了夺到金袋子手里的那九十九副金佛肚,我和你,已经等了三年!为了这价值连城的金佛肚,我买通了县老爷,买通了狱卒,还买通了郎爷!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在走着!顺便告诉你,是我让郎爷把葛大头的脑袋砍了的,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金袋子把郎爷给杀了,那二十七副金佛肚,仍然回到金袋子手里,也就是说,最终仍然会在我手里!在这三年里,你也没少吃苦,在这马鞍车上一坐就是三年!为了让金袋子把金佛肚的秘密说出来,你还狠着心杀了银圈!这些,你都不要忘了!”
桂花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啪!”她对着那男人也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狠声道,“宋来旺!你听着,不要仗着你的这张小白脸,想诓骗我冯桂花!金袋子的九十九副金佛肚,要不是老娘这么周旋着,还轮得到你?”
宋来旺一把抱起了冯桂花,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我的宝贝,别生旺哥的气,咱们得了那九十九副金佛肚,这辈子,下辈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他把桂花往炕上抱去。
桂花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你想好了?”
宋来旺道:“你不是说有办法了么?”
桂花笑了:“那是我的办法!跟你,就不相干了!”
宋来旺的脸突然一硬,他的背上被冯桂花插进了一把又尖又细的刀子!
十一月的荒原一片枯黄,黄的草,黄的沙,黄的坡,黄的太阳,甚至连飞过的鸟儿也是黄的。在这片令人伤感的黄色中,不知从哪儿传来马帮的歌谣:
走头头的马儿哟,
三盏盏的灯,
布带上的铃子哟,
哇啷啷的声。
白霜霜的人!……
一路细细的马帮队伍的影子在遥远的小道上晃动着。
起风的高坡上,两姐妹站在坡顶,默默地看着那移动在天边的马帮的影子。风车头发上的小风车在大风里狂旋着。风筝的背上背着风筝夹子,长长的头发像烟似的卷动。寒鸟在一群群地掠过高坡。坡上响起踩动枯草的沙沙声,走来的是布无缝。两姐妹没有回身。
布无缝在离两姐妹一丈远的地方站停了,身上的披风在大风里哗哗响着,好一会,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电报纸。
“你们爷爷,”布无缝的声音很轻,“死了。”
泪水在两姐妹眼眶里晃动。
布无缝道:“你们可以不信那根鸡毛,也可以不信这份电报。可你们得信,你们爷爷,真的死了。”
泪水在两姐妹脸上流淌。
布无缝道:“三年前,你们爷爷临走的时候交待我,三年后的这个月,我必须来马牙镇,和你们两姐妹一起,等他的消息。也就是说,在这个月里,他一定会打电报给我,哪怕他有了意外,也会让人替他打这份电报。今天,电报已经到了。电报是京城客栈的老板替你们爷爷打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已死……”
“别说了!”风车突然喊道,“鸡毛落地的时候,我就知道,爷爷已经死了!”
“让他说下去。”风筝道。
“你们爷爷临走时告诉我,”布无缝道,“在京城,有了汗血公马的消息后,他会写下两份电报留在客栈,一份上写‘活着’两个字,一份上写‘已死’两个字。这就是说,如果你们爷爷能把汗血宝马带出京城,我收到的就会是头两个字,如果你们爷爷没能把汗血宝马带出京城,那么我收到的只能是后两个字。现在,我收到的……正是后两个字……”
风车道:“爷爷死的时候,见到汗血马了么?”
布无缝道:“不知道。”
风筝道:“爷爷要找的汗血马,会不会也已经死了?”
布无缝道:“不知道。”
风车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布无缝道:“我知道,有一样东西要是让你们见了,你们就不会背对着我了!”
“咣”地一声,一只大马铃仍在了地上。
命在字中
一堆燃着的火在荒原河滩边的大风里狂颤着,火边的树枝上挂着那只黄铜马铃,风筝、风车和布无缝围火坐着。风吹来,马铃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布无缝对两姐妹道:“你们爷爷说,这只马铃,他本该在八年前汗血公马与银子成亲的那天,亲手给汗血公马戴上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戴上,这对马就被活活拆散了。这只没戴上的马铃,你们爷爷一直留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会让汗血公马戴上的。”
马铃在风里响得格外好听。
风筝从马铃上收回目光:“我记得,自从那天银子把受伤的爷爷驮回山谷,爷爷就把这只马铃一直挂在腰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解下过。”
风车道:“我也记得,爷爷是带着这只马铃离开山谷的,回来的时候,他的一条手臂不见了。”
布无缝道:“我和你们爷爷相识,该有十多年了。记得,也就是六七年前吧,大概也是在这个季节,你们爷爷在马牙镇找到我,在我面前跪了三天,只求我一件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