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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少公点了点头问我:“那他们要是出城的话,最有可能走哪一道门?”
我想了想说:“经西市,出横门”。
他抬头看了看我,并再次点头,于是我们默默去西市。经过城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守城的狱卒今天都下来了,握着长矛在门口整整齐齐站了两列,旁边有张桌子,上面趴了个埋头大睡的官吏。籍少公压低了声音来问我:“朝廷会不会也听见了什么风声?”我摇摇头说:“不像”。于是我们并排若无其事的走过,趴在桌上的小吏却连眼睛睁都没睁开,其他的守卫也不问什么。
我们坐在西市一间阁楼靠窗的桌子上喝酒,静静扫视着窗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连续多日一无所获,但是也只能不间断的去同一个地方喝酒。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扫过街对面的一间茶棚,看见对面的茶棚里坐了个衣着寒酸的少年,细看之下发现,他正是当天把籍少公吊在树上的那个车夫,我停下手里的酒杯注视他,籍少公也慢慢把目光转过来。
“怎么办?”他问我。
“跟着他!”于是籍少公起身结账。
这个少年从茶棚里站起来,交给掌柜一个铜板,然后又向那掌柜他打听什么。老板出门用手指着巷子的尽头向他比划,少年点着头俯身捡起凳子上的一只灰色的包裹,便匆匆向着巷子尽头奔去。我和籍少公赶上去问那个掌柜:“刚才那个年轻人问了你什么?”掌柜一见我们都穿着捕役服,于是很客气的告诉我们:“那个人问我这里最大的米店在哪儿,我说是李记粮号,出了巷子左拐就能看见”。临走我顺带问了下:“他刚刚给你的铜钱还在吗?”掌柜急忙说还在。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了,于是他把一天收来的铜钱都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桌子上,我掏出钱袋来把那一堆铜钱都揽进去,顺手给了掌柜一粒银子,两个人火速向李记粮号奔去。
这个年轻人果然在,店里的伙计已经动手抬出来六七个麻袋,应该都是大米,年轻人付了钱又匆匆跑到街边,叫了辆大车将那些麻袋都驼了,才走了两步似乎又觉得不妥,便出了钱将那辆车买了,这才亲自赶着车一直往北去了,我和籍少公二话不说便悄悄跟了上去。
那年轻人赶着车一直往北,径直穿过城市周遭的密密麻麻的瓦舍房屋,四野终于又安静下来,路也渐渐荒凉。大约已经走过二十里,渐渐可以看到零星的人影,他们看见了这个少年的车便兴奋的跟着那辆车奔跑,再往前半里地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群人,旁边架了几口黑森森的大锅。这些人衣衫褴褛,有的平躺在地上,有的斜靠着树干,无精打采的用手遮着太阳,看起来应该是从西北南下的一批流民。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朝那些人一招手,便有好几个人跑过来把那些麻袋都卸下来,又一齐动手在锅里倒了半袋子米,其他人一见米下了锅,便各自缓缓起身从腰里或者包裹里掏出来一只脏兮兮的碗,自觉的排成了长长的一列。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和那些人聊了几句,就又驾着那辆空车朝我们这边走来,我和籍少公赶忙躲进荒草里。他问我:“还跟吗?”我想了想说:“不用了,先去看看那些是什么人”。籍少公却说:“要是不跟着,以后怕是找不到了”。我想了想说:“这个不必担心,这几袋子米吃完了,他一定还会再来”。
那辆车走远之后,我们从草地里跳出来,那群人却根本懒得回头看我们一眼,偶尔有回过头来的却也是满脸的冷漠与麻木。我向一个身体枯瘦的老人打听他们是什么人,老人麻木的看了我好久,回头看了看身后捧着饭碗等喝粥的人群,又转身颤颤巍巍在树荫下坐下来,才平静的问:“朝廷派你们来的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路过而已”。他谨慎的将我们两个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的冷漠慢慢消褪下去,点了点头说:“这边的都是天水定襄一代的农民,年初大旱,眼看夏谷要干死了,才开春的时候匈奴人又进了城,轮着马刀见谁杀谁,见什么抢什么。带兵的将军只好让让大伙自寻活路,往不打仗的地方跑,我们这些人从西北一直到往东,路上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现在到了长安了,却被拦在了城外。后面还有好多人源源不断的从那边赶来,来了又进不了城,都聚在这里了,越聚越多,现在都近万了”。老人小心的吹了吹碗里的稀粥,从怀里的口袋里捏出了一小撮盐撒进去,埋下头哆哆嗦嗦的喝了一口,籍少公不解的问:“这两口锅怎么来的?”老人却只顾着喝粥,喝完了又把那碗舔的干干净净,然后把碗装回口袋里,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籍少公和我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口锅是城里的郭老爷给架上了,有两个月了,那时候还给每个人发了三两盐,大伙就靠这两口锅勉强生活”。他看了看那两口锅感慨着说:“世道再坏,总还是有好人的”,原先冷漠的脸也慢慢松弛下来,换之以一脸的感激。
于是我问他:“郭老爷是谁?长什么样?”
老人摇摇头说:“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他在城外架了几十口锅,却一直都没露过面!”
“几十口?”我惊诧的问,老人便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和籍少公默默离开,然后沿着外城向东去了洛城门。我们发现长安城北的荒郊上整整聚集了不下十万流民。洛城门外同样也又好几口大锅,然而最大的收获是,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正忙碌着的身影,他还是穿着那件小的不合身的长衫,认真的把背来的盐一把一把分发出去,忙的满头大汗,我和籍少公对望一眼,然后悄悄绕道走开了。
一路上的流民个个衣衫破烂,当问起他们的故乡,有人一脸凝重,有人长叹短吁,有人失声大哭,他们抬起枯柴般的手,指着身后的方向说故土已经太远。然而当我问起郭老爷什么模样?那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上便顿时绽放出感激的笑容,然后无一例外的摇头说他们没见过郭老爷。。。。。。!
我认真数了,一路走来,有大大小小的铁锅四十三口。
城墙内的世界依然繁华祥和,宽敞的大街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个个衣冠华丽。我早就明白所谓的国泰民安,四方富庶,只不过是句骗人的鬼话,只是没有料到这句假话竟会这么假。一堵三丈高的城墙几乎蒙蔽了一城百姓的眼。
我和籍少公同时去了四海酒家,一言不发的喝酒。他闭着眼睛喝的一脸悲戚,我也埋头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月色很好,透进窗子的月光如是落了一地的白雪,我顺着窗子望出去,此时,长安的夜色一片烟雾迷蒙。
“哥!”籍少公打着酒嗝叫我。
“怎么了?”
“他们都是好人”。
我笑着说:“是啊!是好人”,他又重重的摇摇头说:“不,他们是英雄”。
于是我便跟着点头:“他们的确是英雄”。
于是他苦笑着说:“亏我这六七年四处行走,却原来一直都这么幼稚”,说罢一阵苦笑,我却还是默而不语。他又忽然说:“去春闺梦里人逛一圈吧!”我看了看:“这时候你怎么还有这个闲情?”他摇摇头说:“去看看有钱人的生活”。我不耐烦的说:“你看了又能怎么样?”他摇摇头说:“见识下这世界上的不公到底有多不公”,我再看了他一眼,只好默然应允。
我们依然不说话,也还是一前一后,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前走,然后在春闺梦里人门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交给那个守门的汉子。今夜来客尤其是多,月光下,堆积如山的金银珠玉豪光闪烁,我们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喝酒,握在手中的夜光杯在黑夜里依然晶莹碧透。楚云碧今夜弹的是《南风歌》,悠扬的琴声里有人轻唱:“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籍少公闭着眼睛喝酒,似乎根本顾不上赏琴,苍凉的琴声里他忽然放声大笑。满座皆向我们看过来,他却站起来若无其事的说:“哥,你说二十两银子能买多少斤米?”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想了想说:“至少得有五千斤”,然后又低头想了想说:“够一万个人吃两顿”。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便点了点头。楚云碧指下的琴曲已换过不止一次,那么这将是多少个二十两?又能换回多少大米?籍少公突然睁开眼对我说:“走吧!”我不想问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只是随便的点了点头便一道出门!
才出门时,籍少公低声感慨:“这世上怕就只剩下太阳和月亮是公平的了,晒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