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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从众人中越出,大喝一声,“我来和你赌。”
来人身形标悍,矮小黝黑,令人侧目的却是一头红发,正是“回肠荡气阁”的大老板人称冀北赤发的于飞。
黑衣人冷然看着于飞,“赌骷子,一把定胜负,我的赌注是八百七十万两银子,你输了就拆了回肠荡气阁的招牌,自断一只手。”
看着兄弟受伤,虽然于飞明知罗重光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却还是忍不住出手搦战。但一听赌注不仅要自己断一只手,竟然还辱及魏公子的基业,大怒之下也不禁一呆。
赌骷子全凭指力,罗重光更是以指对指伤在这个黑衣人手下,可见此人的确深不可测。
而凡是开赌场的,却是不能限制玩家的玩法。
于飞自知难敌,却已是势成骑虎。
“好!我和你赌,你输了留下银子再给罗馆主磕五个头。”门外突然涌入五人,当中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悠然步入。
黑衣人目瞪来者,那中年人夷然不惧,眉宇暗沉。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面容如古井不波,在百人当中绝对平凡的让人认不出来,但龙行虎步昂然入堂。
一股气派迎面卷来,势摄全场。
黑衣人错愕间仰天长笑,“你若输了呢?”
中年人微微一笑,“那自然是连命也一起输了。”
“好,我就要你的命。”
中年人仍是毫不动气,“你先掷,是个豹子就算我输了。”
三粒骷子向碗中掷去,黑衣人面色凝重,双手虚空连点。
大堂中众人寂然无语,只闻指力破空之声。
中年人抬单掌轻扬,化开黑衣人霸道的指力,骷子在碗中乱转。
黑衣人额间渗汗,中年人还是面色不变。
黑衣人双手按桌,中年人对着碗中吹了一口气。
黑衣人大喝一声,双手再往下一按。
中年人浓眉上挑,低沉的冷哼一声。
黑衣人一跤坐倒在地,那张桃木桌上留下两个掌形的缺口。
转动的骷子终于停了下来,竟然是赌骷子中点数最小的么二三。
“磕过了头,你就可以走了。”
中年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怡然说道。
黑衣人缓缓站起身,右手五指上已多了五个纯钢的套子。脸色渐渐变青,狰狞的令人不敢对望。
中年人冷然傲视,“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历家的人。”
黑衣人双目喷火,“我就是历明,你是何人?”
中年人淡淡一笑,“你就是历轻笙最宠爱的那个败家子,最好别出手,我还不想让历老鬼绝后。”
“不要侮辱我。有什么本事就面对面的使出来。”
郭直吃了一惊,心头蓦然想起了近年流传甚广的几句话。
南风北雪舞。
历鬼判官龙。
方过一水寒。
得拜将军府。
这几句似诗非诗的话其实便是说得江湖上邪派的六大高手。
其中的历鬼便指得是曾凭一人之力毁了名剑山庄的历轻笙。
那一次,历轻笙一战成名。
只为了名剑山庄中有据说可以抵抗魔音的清芬萧。
名剑山庄就此江湖绝迹。
只留下来二种人。
一种是额心有个指洞的死人。
一种是从此混噩一生的疯子。
这就是历轻笙的两大独门绝技。
渡劫指。
恶灵舞。
中年人低叹一声,“历轻笙本为一代宗师,何苦跟着将军,再图什么功名?”
“我爹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出手试试就知道配不配了。”那中年人仍是不露声色,悠然说道。
历明脸色突又转红,猛然腾身而起,身体在空中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五指如钩,幻化出满天指影,直取对方的天灵。
待到双手离对方头顶只有三尺时,食指的钢套脱手而出,招式极尽诡秘,正是历轻笙的不传之学。
但见那中年人长身而起,吐气开声,双掌迎向历明,一声大震。
中年人轻轻坐下,仍是气度悠闲,“有幸一战渡劫指,何时再睹恶灵舞。不知死了儿子的历轻笙还会夜夜笙歌吗?”
历明后退十数步方才止住退势,面色如金,摇晃几下,终于颓然坐地,手捂前胸,嘴角咯血,“家父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中年人仰天长啸,双目精光暴起,“我的仇家遍天下,算得上对手的却是太少,历轻笙倒是值得一战。只是他远在湘西鬼都,只让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替将军卖命。你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我一定命人带到,当然还有你的人头。”
“你……到底是谁?”
“到现在你还猜不出吗?”那个中年人一哂,不再看历明,转头望向郭直。
“郭老板一日之内连挑我三家赌场,这个帐你想怎么算?”
郭直这才确信了面前的人是谁,大惊之下语不成声,唯手指对方,“你……就……是……”
中年人缓缓揭下脸上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不错,本公子姓魏。”
历明惨哼一声,口中鲜血狂涌,扑然倒地。
《偷天弓》——命运与幻想 三、惊梦惊梦无涯无涯
月朗。
星稠。
夜深沉。
人呢?
人已惘然。
她的眉宇浓烈而郁黑,让他想起了荒芜在原野上的草。
她的眼睛清洌而恣意,让他想起了辉耀在天空中的星。
她的脖颈在月光下白皙而粲然,突然的就像一种浮上心头的悱恻。
她的呼吸在子夜里轻缓而蔓延,莫名的就如一种流失的岁月……
那个女子……就是一朵叫醒了传说的蔷薇。
楚天涯第一眼看到封冰,就像坠入了一个最清甜的梦。
虽然惘然,却让人在醒来后的回味中侧头想像。
楚天涯最好的朋友就是他的剑。
虽然无名,却一直没有离开他。
他一直认为,可以嘲弄他的人,却不能侮辱他的剑。
这把剑曾经帮他杀死了许多想吃了他的猛兽。
他曾经失足掉下悬崖,就用这把剑刺入崖壁,然后一点点借力回到山顶。
每个晨光初现的清早或是暮色垂降的昏黄。
在师父的示意下,他总是一次次把剑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刺入一个人形的木像中。
后来他知道那个木像只有一个名字,魏公子。
可是,现在,这把剑却在挖着泥土。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商晴风虽然一向飞扬跋扈,我也看不惯他的某些做法。但毕竟共事一场,不忍看他暴尸荒野。你可以帮我埋了他吗?”
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奇怪她并无敌意甚至不无恳求的语气。
好象他早早的就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一场他宁可一辈子也不醒的梦。
于是就在她好似曼舞轻吟的每一步伐与每一声线中散掷着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柔情。
封冰就站在他的身后。
而楚天涯此刻竟然没有一点防范。
从小师父就一直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信任。
对自己微笑的人很可能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命。
可是他还是不能。
不能轻率的把封冰对他的巧笑与嫣然当成是暗伏的杀机,虽然他只是从她的眼光中臆度出了对自己的善意。
也许就是因为她刚才在最有利的条件下没有出手。
也许是他知道她是他的师姐,虽然师父告诉过他她是师门中的耻辱。
也许,也许,就是因为那一刹的惊艳,让他起不了一丝一毫与她对敌的念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像是一匹狼。
在茫茫荒原上踟躅独行的狼。
他从来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
他常常做一个可怕的恶梦。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一群死人中慢慢的爬行。
那个孩子竟然不懂得哭。
就像爬在一群用血色染红的雕像或是化石中。
那孩子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是他已无法分辨出自己的亲人。
一切都是血红。
只有血红。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日后一直称为师父的人。
师父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剑痕。
这让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父亲。
但以后长长的时间里。
他还是一直想把师父当做自己的父亲。
或是仅仅当做自己的——亲人。
可是他做不到。
师父……就只能算是师父。
从小他就明白无误地知道。
师父悉心教诲他十年。
只不过是为了击败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魏公子。
他没有童年。
他的童年只有无休无止的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