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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叫毛老先的算命仙,拿着一本破书,掐着陈阳的八字,算了很久,越算,眉头就皱得越紧,陈阳他奶奶在旁边等了一阵,看他面色发沉,担心地抱紧了手里睡得正香的小孙子,“毛师父,我这孙子,到底是个啥命啊?”
毛老先抬起头,看着还在襁褓中的陈阳,摇了摇头,“你这孙子命太硬,八字里面,金德占了五个,眉眼带着一股天生的煞气,是个杀性重的投到了你儿媳妇的胎里,又是在五月五这个日子的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出生的,注定六亲克绝,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这么一番话砸下来,把陈阳他奶奶砸得眼前发黑。她抱着手里的小孙子,一个不稳当,差点摔在了地上,毛老先赶紧扶住她,晃动吵醒了陈阳,他眼还没睁开,就握紧了小拳头,大哭了起来。
陈奶奶嘴里哄着孙子,抹掉脸上的眼泪,她求着毛老先,“毛师父,你再给算算,再给算算,哪能呢,我们陈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根苗,哪能呢。”
毛老先摆了摆手,“命只能算一次,越算会越差。”
陈奶奶求不动毛老先,没得办法,只好抱着小孙子往门外走。
出了门,陈奶奶就抱着陈阳往街上其他算命仙那儿去了,虽然四邻八乡都说毛老先算得准,但是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所以她想着,既然毛老先不肯帮她孙子再算一次,那就去找其他人,她这孙子长得方头大脸的,哪能是那种命呢!
说也奇怪,那一天,陈奶奶跑遍了街上所有算命仙家里,那些算命仙异口同声地都说她这刚生下来的孙子是个克六亲的命。
陈奶奶摇摇晃晃的从最后一个算命仙家里出来,已经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到了天大黑的时候,她才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陈阳回了家。
还躺在床上的陈阳妈,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陈阳,对婆婆就有点生气了,孩子才刚生下来就抱到外面去,去就去吧,大家都这么做,可是哪有一家是把孩子抱到外面一整天,饿成这样的?她婆婆莫不是高兴昏了罢!
她解开衣襟给陈阳喂奶,手心疼地拍抚着喝得太急有点呛到的陈阳的背,然后喊着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母子傻乐的陈阳爸去做饭。
饭还没上桌,这边精神恍惚,一直不在状态的陈奶奶,突然一跃而起,从陈阳妈手里把陈阳一把抢了过来,丢下一句,“我带他去东老先家看,你们先吃着,别管我。”陈阳妈“哎”了几声,又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婆婆又把儿子给带走了。
陈奶奶一骨碌跑到东老先家,敲了门,就跪在了堂屋里。
东老先那时候还年轻,大约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张黄皮瘦脸,三角眼,眼白多过眼黑,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服,吊着个眼角,慢条斯理地坐在堂屋上手的靠背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陈奶奶。
陈奶奶边向他磕头,边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老先把那个纸包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着陈奶奶摇了下头,意思是这还不够。
陈奶奶没多说什么,只是抖抖索索地又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左三层右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她把这个布包递给了东老先,东老先拿过来,用手一摸,才终于满意地点了下头。
陈奶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把手里吃饱了已经睡着的陈阳放在了堂屋的那张供桌上,接着,东老先一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做法的时候,外人是不能看的。”
陈奶奶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把堂屋的大门也给关上。
里面悄无声息,只有摇曳的灯火从那扇大门下的缝隙露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奶奶听到了陈阳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叫,叫得她心里惶惶的,合着手不停地跟四方的鬼神仙人,家里的历代祖先祷告。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月亮都已经升上来了,夜里的风一阵凉似一阵,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东老先家边上种的那些槐、柳,枝条摇动,树影重重,似有所动。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
东老先抱着陈阳,站在了大门口,陈奶奶立刻走到他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东师父,好了?”东老先点了下头,把陈阳递回给了他奶奶,“这孩子以后就叫陈焱焱,三火成焰的焱,火能克金,能压一压他的命。”
陈奶奶抱着陈阳回了家,陈阳妈在给儿子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布条,上面写着陈焱焱三个字以及一个生辰八字,陈阳妈也没细看,以为这就是陈奶奶在外面跑了一天给陈阳批回来的八字,就小心妥帖的收到了衣柜隔层里。
于是,陈阳就先有了陈焱焱这么个名字,等他年纪大一点,懂了人事,开始明白这名字女里女气的,几次三番跟他奶奶,他妈妈说要把名字给改了,都被一口否决,没得办法之下,陈阳也只得暂时认命了。
他到底还是没有按着毛老先批的八字,把六亲都给克绝。
不过,从他出生后,陈阳妈后面也怀过两胎,都没生下来,后来,陈阳妈想开了,也不再求着多个儿子或女儿了,于是,陈阳成了他那一辈里少见的独生子,从小到大受尽了家里人的疼爱。
日子一下子跳到了陈阳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陈阳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人高马大,身板结实,浓眉大眼,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男人了,因为从小被家里人惯着,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胆子大得敢跟人打赌半夜跑到荒坟地里去大吼大叫。
就在这一两年,陈家发生了很多事情。
事情要从陈阳那天骑着自行车去上学说起,他们那一片的孩子,念小学的时候还能在家旁边,到了念初中的时候,就必须到镇上去了,所以家家户户,都给孩子准备了一辆自行车。
陈阳那辆车是新买回来的,原来那辆,他才骑了一年多,就被折腾得散架了,在去往镇上的那条路上,会经过一个坟地,几十个坟包子,稀稀落落的立在一个小山丘上,那小山丘也没多少树。大概是怕长出来的树太高了,挡住先人看风景的视线,所以那些后辈就把那些树要么就砍了,要么就把树冠给断了。
陈阳成绩不上不下,念完了初中,也没打算继续升学,家里早就说了,等他初中毕业就把他送到市里面去学修车,有门吃饭的手艺,日后才能讨个好生活,陈阳对家里人的安排没得什么意见,如果不是他爸非让他念完初中,他连初中都不想念了。
这几天,他三天两头逃课,是因为认识了一个能在山上打猎的。
这个他叫吴伯的男人,常年四季拿着几个铁夹子,带着一杆土枪,先找几个有野兔子獐子出没的地方下好了铁夹子,再捞着土枪在山里面到处乱转,一天下来,或多或少都能抓到一两样猎物,一般都是兔子,现在山里的兔子多了去了,他还打过野猪这种大的,陈阳那时候对这些事特别感兴趣——又有哪个男孩子对这个会不感兴趣呢?
那天陈阳刚好逃课出来,他跟几个同学打赌,他要是敢一个人跑到那个荒坟地去呆一天,他们就每个人输给他二十块钱,另外再请他到镇上的游戏厅去玩一把,玩到他不想玩了为止,陈阳一听,顿时乐了,二话不说就往那地方走。
那个荒坟地就在学校附近,从他们教室的窗户就能看到,陈阳爬到坟山上,还冲着他那些同学招了招手,那几个无风不起浪的,也在教室里冲着他大喊大叫,哦哦嗷嗷的,一直到把班主任引来了才算消停。
等班主任也跟着往窗外看的时候,陈阳早就躲起来了。
此时正是烈日炎炎的夏天,周围都是坟包子,陈阳就找了棵树,躺到了树荫下,这座山,平时是没什么人敢来的,除了附近那所中学一些血气上涌,过来试胆的男孩子,只不过,那些男孩子,也有一部分来了一次之后就不敢来第二次了,问他们为什么,他们都是白着脸不肯说。
其他人也就当他们胆子小,被吓到了,多少会拿着这个事嘲笑他们。
到底能遇到什么呢?陈阳躺在树荫下,打着瞌睡。
他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在一个坟堆前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陈阳正无聊呢,看到这个事,立刻来劲了,他猫着腰,偷偷跟过去,在那个男人肩头上打了一巴掌,“吴伯,你在这干么子?”
吴伯他是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因为风吹日晒,所以面皮黑红,一辈子没结婚,守着三间土瓦房,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过着日子,就住在紧挨着望乡村的张家村。
吴伯被他吓了一跳,“你个臭小子,我追了半天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