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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当初若不是墨青救了溺水的湘儿,怕是这世上只余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
眼敛初上酒红的蔡淔,不自觉地看着墨青发了呆。他怎么也忘不了墨青初见他时的失神,进而墨黑的双眸迸发出喜悦……只是那神光退去后,曾经有段时间不敢再看自己。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墨青当初为何失神。那位墨爷静思的时候,是何等的眼熟,如同镜中的自己。只是同样细长微挑的双目,流转之间却神光四射,独傲于天地间的气势,却是自己万难匹敌……
“蔡爷,……蔡爷~”墨菲执着酒壶,为目光发直的蔡淔倒上酒,歪头打趣道:“莫非蔡爷相中了我家阿青不成?瞧这眼直的……”
墨青顿时不自在了,“主子不要乱说~”
蔡淔冷不丁地回过神,“啊……墨爷?……实不敢当~”慌忙欲站起。这位墨爷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他冷汗狂冒。
墨菲不甚为意地拍着他的肩头,“坐坐,今天是除夕,岁尾的最后一天,蔡爷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随意些就好。”
墨菲抬手又为他身边的韩祖倒满酒,“阿祖这一年又辛苦了,这杯酒谨代表我个人的感谢,多余的话不说了,只管吃好喝好。”……
蔡淔看着墨菲转圈为大家都倒满了酒,才略安下心神。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毕竟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本朝就有不少王公富户家里私养着男宠,他只是不想被人看轻,以为如何如何,实则他与墨青之间,一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愿墨青被旁人误解了,只为那种说不出口的喜欢只限于自己知道,于墨青,却是不明的。
一顿饭,就在蔡淔的百思中悄然滑过。不知不觉中微熏的他,被儿子扶着回到暂居的客院。
“父亲今晚好生失礼。”一向懂事的儿子如此言道,令欲躺下小憩的蔡淔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这些日子,湘儿与梁家小哥儿同寝,觉得他为人如何?”蔡淔揣测着,儿子这段日子好像长高了不少,神态间竟有了几分祖父当年的风采。
蔡湘意外地看了眼父亲,垂下眼帘,“阿宁是很好的人,仗义,率真,虽有几分莽撞却不失男儿本色。”
“……如此便好,为父就能放下心了。”蔡淔没想到儿子会对梁宁小娃儿如此高看。以他来看,无非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现在知道了,居然还有郡公的头衔。
蔡湘上了潮红的小脸渐渐转白,“父亲……纪老的药不是吃着很好吗?”
蔡淔笑笑,抬手抚了下儿子的头顶,“是挺好的,只是为父这身子,自己知道,拖不了多久的。你义父为人重信,但若主家不妥,为父也是不放心把你托付与他的。”
蔡湘难过地垂下眼,“父亲~”
“你我父子总算是有福之人。好好读书,做个有用的人。至于光耀门楣之事,为父不想你违心去做。祖宅……等你有能力时,愿住就住,不愿住,就卖了吧。咱们这一支,只就剩你一个,那样的重担,为父可舍不得压在你肩上,只想你过得快乐就好。”
蔡湘慢慢伏下身子,趴在蔡淔的怀中……
跟儿子又说了会儿话,外面就响起鞭炮声,间歇伴有银铃般的笑声。不一刻,门外响起梁宁的声音:“湘儿,湘儿,一起出来放焰火了~”
蔡淔拍拍儿子的后脑勺,“去吧,应该高兴的时候,就要尽情地开心才是。”
蔡湘不太想去,却被蔡淔推了出去。
梁宁上前问过好,接过蔡淔的活儿,替蔡湘仔细地披上毛裘,然后拉着他,欢快地跑出院子……
蔡淔有些羡慕地看着儿子一开始有些别扭的推脱到最后勾起嘴角的欢快,不禁笑笑,径自回了房。
屋里的碳盆依旧红火,蔡伯在铁架上翻烤着红薯,淡淡的甜香已经散发出来,闻着似快烤好了。年纪大了,牙口也不行了,蔡伯便喜欢上了烤红薯。
不知为何被墨爷知晓了,高兴地说还有人与自己有同样的爱好,便命人送来一袋子红薯,连一大袋的上好银霜碳,并配套的铁网,让蔡伯很是感动了些日子。
看着蔡伯干净又保暖的棉袍,蔡滇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心了。连蔡伯都被照顾得很好,湘儿自不必担心了。
靠着床头想了会儿心事的蔡淔,捧着香甜的烤红薯,边吃边觉得心头轻快,压抑多年的胸口越来越松泛……
蔡淔眉眼间的神态日复一日的好,唇色却越来越紫,一过二月二,竟紫得妖艳了。
墨菲觉得不妥,私下里询问纪老,纪老只是轻轻叹口气,淡淡地摇了摇头。墨菲心头一沉,暗中叮嘱林嬷嬷备些素淡的春衫,并提前为蔡湘做了几身素白夹衫。
几场春雨过后,万物复苏的季节,蔡淔于睡梦中离开了人世,嘴角竟是微微上翘的。
因早就有了提前准备,除蔡湘悲痛欲绝,梁宁心疼得不知如何哄劝外,丧事办得井井有条。墨青越发的沉默了,时常一个人,悄然立于蔡淔的坟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墨菲十之**会来寻他,也不多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陪着他,有时也会提一坛酒,倒在坟前一些,然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便回。
蔡淔觉得自己并未真的死去,因为他还能看到他们,只是他们看不到自己罢了。
他有两件东西是常年随身携带的,一根玉簮,一块玉佩,是蔡家仅剩的二件值钱的东西。玉簮送给了墨青,玉佩留给了儿子。于是他发现,只要自己想了这两人中的一个,便会离奇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当然,仅限于夜里。旭日东升之前,他定是要回去那个冰冷的新家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想爱而爱不得的,一个是他不得不爱的,也是这世上最为牵挂的两个人,一大一小。
对湘儿的母亲,记忆已经不多,甚至连面容都模糊了,只记得是母亲临终前为自己定下的,是要传宗接代的娘子。可惜,便是入了洞房,他也生不出爱心来。待娘子有孕后,他名正言顺地不再进她的房,但也没有同意娘子的丫环做通房。为了这个,那女人似乎还挺感动的,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女人的碰触罢了。湘儿生下没几日,那女人便因产后失血去了……于是当爹又当娘的日子开始了。
与墨青的结识,是意外之喜。当他抱着湘儿全身湿透地在邻居的指点下找上门来时,不止墨青看他发了呆,他也是呆若木鸡地回望着……
慌乱中,不经意的几次碰触令他心身巨颤,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却令他泪雨滂沱。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体会何为通体舒畅,飘飘欲仙,但这一刻,手指尖的酥麻传至全身,让他觉得真的可以驾鹤西去而不悔……
然,他的反应并不如自己的,沉寂的心突然地活过来却又一下子被抓紧,令他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再次睁开眼,见墨青担忧地看着自己,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何为幸福了。
可惜,一年后,墨青终还是辞别,悄然的,枕下留了百两纹银。
三年后,当他以为就这样残喘着告别这世间时,墨青竟又出现了……带着满腹的心事以及暗生的迫切。
曾经的百两纹银,在他一再节省却不得不以药为生的日子里,早就耗尽。他托孤,求墨青做了湘儿的义父,最终却被强行带到这里,一个奇怪的却令人温暖的家。
蔡淔不知道他夜夜徘徊于墨青与蔡湘之间,对他们造成了多大伤害,只是想着再多看一眼,多待一夜,直到身体一向薄弱的蔡湘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便是身子一向过硬的墨青,也脸色青白,神思恍惚。
今夜,蔡淔刚自那个新家中爬起,一出来便见到墨爷,坐于他的碑前,提着一坛酒,念叨着什么。
他凑过去,也学她随意地坐在石碑的另一边,好奇地歪着脸,看着她。就是这个人,占据了墨青的全部心思,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些日子,观她所言所行,皆是率性极致,偏有时心思缜密得连被褥都会提醒在冬日暖阳下翻晒,连他这个客居的都不漏过。可她对夫君也是极为恩爱的,那时时处处的关心,绝不是做假的,听说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新鲜菜肴都是她亲自做的。
“……蔡淔哪,知道你不放心湘儿,可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跟阿青了,是不是?我也很喜欢湘儿的,懂事,读书又好,比我那动如脱兔的儿子好上百倍。可你也不能因为不放心就想强行带走湘儿吧?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呢?”
蔡淔不明地挑了挑清秀的眉头。我强行带走湘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墨菲又喝了口酒,摇头叹了口气,“我不想请那些道士来收你,虽然有不少人劝我。湘儿的身子骨弱,你若再缠着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