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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刑部,前几天抓起来的那批贡生里面,闹得最凶的叫马玺的那个,把他给放了。”
“是。”
他停了一下,才接著说:“我听说他寄居在京郊的方华寺里……最近好像那一片不怎麽太平,方华寺是百年古刹,有不少历年来收藏的名家字画。我想,这大过年的,万一碰上杀人劫财的江洋大盗,这一寺的和尚书生可怎麽办啊!”
“江洋大盗心狠手辣,很喜欢挑那种地方下手。”那人附和著。
“还有,听说他是礼部江大人的远房亲戚,明天让人把江大人送来的东西给退回去。就说,我心里明白得很,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计较。这礼物就免了,人麽我也放了。再说我恭喜他一声,有这麽一个铁骨铮铮的,胸怀大志的亲戚,他可是後继有人啊!”
“是,小人记住了。”
他挥了挥手,那人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可怜夜半虚席前,不问苍生问鬼神。”他带著淡淡戏谑,就著烛光自嘲,手里却又重新摆了一卦。
卦象说:“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於我如浮云。”
他笑了一阵,一抬袖,把卦筹全部扫到了地下。
“富贵於我如浮云?”他冷冷一笑:“就算是浮云,也要我来决定聚合离散,你们这些鬼神又知道什麽?”
他推开窗,晴朗天上落下一片浮雪。
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即时化开了。
“再怎麽高洁,不是从天上落下,又被碾为尘土?”他盯著那一抹水渍,有些出神:“此时落雪,清煞出行,来年大凶。”
看来,世事如棋,变化又至了……
第三章
京城 三月 城南君家总铺
“爹,你这就要出去了?”君清遥探头进来,看见父亲已经准备好了。
“对,我和那位乔大人今晚有约,他说要为我饯行。”他缠上玉佩,理了理微皱的衣摆:“你也收拾好东西,早点睡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动身了。”
“爹你也要早点回来,还有……”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尽量少喝点酒。”
“你比得上你三叔了!”君怀忧没好气地敲敲他的头:“我把你带来真是自找麻烦。”
“总之……爹你要小心些……”
“说什麽呢?天子脚下,有必要这麽紧张吗?”这孩子的性格还真像莫舞,这麽小就老成持重的:“别这麽婆婆妈妈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这麽多天待下来,你也知道京城繁华,物产奇货也多,还想要什麽,趁早让老冯陪你去买。过了今天,还不知几时才再来这里了。”
“爹……”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都是男人的书院里待了很久了。像乔玉京看著自家父亲的那种目光他也不是没见过,可偏偏对别人心思一向敏锐的父亲对於这方面实在太迟钝了。只怕说出来,还会被他取笑自己是小人之心。
虽说同是男性,可父亲八成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麽……
特别是这两三年,父亲大病过後非但忘了从前,连身上那些迂腐死沈的气韵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风华灵秀了起来,低言浅笑间,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了,可他还是没有一丝自觉地……
就像祸水……
“清遥,在嘀咕什麽呢?”
只是整理鬓发,就让人看了头晕目眩……
“没什麽,爹。”暗自叹了口气,君清遥决定,回头一定要让人把马车的车窗帘子缝起来。省得一阵风吹过,就会有一个花痴纠缠过来,一阵风吹过,就有一个花痴纠缠过来……
……不行,索性做个头套,把老爹的头遮住……还是做个布袋……
“清遥!”怎麽用这种眼神看人,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请早点回来。”君清遥微微一笑,极尽乖巧。
“我知道了。”好懂事的孩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决定了,做个布袋!
要记得留出几个小洞,把老爹闷死了可不好……
聚华镂 当夜
“不行,我喝醉了。”他抬手想挡住嘴边的杯子,可总也挡不到。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手却老是不听使唤。“我不能再喝了。”
“怀忧兄太不给小弟面子了。”乔玉京今年二十九岁,官拜刑部侍郎,出了名的能言善辩:“酒还不过三巡,哪里会醉。来!我们再干一杯。”
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喝了一大坛,他的兑了水,可君怀忧货真价实地喝了大半坛,不醉才怪。
而且,这酒的後劲可不小……
“是吗?”君怀忧一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沈甸甸的头颅,一手拿著酒杯,深思恍惚:“我还没醉吗?”
“当然没有了。”佳人微熏,面如芙蓉娇色……
这君怀忧并不是脂粉气味的男人,他清雅高洁,气宇轩昂,恍如画中走出的人物。
但没有想到,醉了以後,却这样眼波流转,不可方物……
世上怎麽会有这样的男子……倾国倾城……
连一向看不起那些取向男色的自己……也失了魂……
“再来一杯!”心里虽然有些厌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大相径庭:“要是真醉了,不回去也没什麽关系。”
“不回去?”头快低到桌子上的君怀忧突然重复了一声,而且用了相对十分清醒的语调。
乔玉京一呆,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行!”君怀忧“啪”地一掌打到桌上,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打开门,乔玉京才反应过来。
“君兄,君兄!”他一把拉住君怀忧:“你我还未尽兴,天色还早。怎麽这麽早就要回去了?”
“不行!清遥……在等我……”他用力推开乔玉京。
没想到他力气这麽大的乔玉京,一时不察松开了手。
一推一放之间,君怀忧向後急倒了过去……
一片惊呼之声。
他们两个的雅间在二楼,出门正对就是楼梯。这君怀忧往後倒去,正是要摔下楼梯去了……
楼下虽然不少人在看著,却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胆小的都不敢再看了……
“啊!”君怀忧失去平衡,小声惊呼了一下,接著双手乱舞,想抓住点什麽。
倒是给他抓住了!
他一抓到实物,立即把重心放了过去。
“好险啊!”他大口吐了气,靠在“实物”上:“还好我身手敏捷……”
他往下看著,眼前的东西都是层层叠叠的:“这楼梯有几百层吧!摔下去会痛死呢!”
四周没有一丝声响……
我没摔下去,大家不高兴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正看见乔玉京死白的脸色……
“乔大人,我没事,你别这麽担心……”他微微一笑:“你看我抓住了一个……”
一个……什麽啊……
他这才想到要看看“救命恩物”的模样……
这锦绸真是好料子……
这头发,比锦绸还要亮,好头发!
这皮肤比怡琳白多了,不过怡琳的气血比这个好……
眼睛怎麽这麽黑啊!暗暗的……
这个样子……蛮眼熟……
他偎在那锦绸上晕晕乎乎地看著……
他是醉了,可乔玉京没有。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君怀忧是怎麽一把抓住了正从旁边雅座里走出来的这个男人……
非但一把抓住了,还靠在那人身上,上下其手,从衣服一直摸到了那人的脸上……
要命的是,君怀忧抓著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个真正“要命”的男人啊!
“下官刑部侍郎乔玉京,见过辅国大人,见过右丞相。”他面如土色地跪了下去。
“乔侍郎,免礼吧!我们既然都身著便服,不是在朝堂之上,就不要这麽拘泥了。”因为跟在後面而不幸没有成为救美之人的另一个男人笑著说。
“啊!清遥,你来接我啦!”君怀忧突然大叫一声,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看了半天,他终於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自家孝顺的儿子吗?
“你什麽时候长这麽高了?”他又问:“去哪里长的啊?”
居然比父亲还高了半个头,有点不孝……
“这位是谁啊?乔侍郎。”辅国大人开了口,温温和和的:“是你的朋友吗?”
乔玉京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谁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的辅国大人出了名的轻漫毒辣,这一刻,不知有几百枝箭对准了自己,只等他一个暗示……
“回大人,此人是下官的……朋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