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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狄飒的笑语再次传来。
但见他微微回头,望向纱幔处,挑眉道:“怎么?妹妹也有害羞之时?不是説见到此英雄,定是要画下他的样子,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吗?”
“七哥就会欺负小妹。”
嗔怪的娇声再起,狄飒回头冲凤瑛一笑:“小妹羞恼了,让陛下见笑。”
凤瑛朗声而笑,目光看向那摇曳的纱幔,扬声道:“朕久闻燕云公主擅丹青,今日不知朕能否有幸一观?”
沉寂片刻,纱幔后传出清若铃铛的女声:“陛下所请,若华之幸。”
“好!”凤瑛朗笑一声,看向随侍太监。
太监忙下了玉阶,吩咐宫人们在殿中支起了桌案。待四面垂下轻纱,狄若华才在婢女的搀扶下袅袅走出纱幔,对着凤瑛盈盈一礼,缓步入了殿中轻纱浮动的小空间。
但见她挥退婢女,亲自研墨,唦唦声在殿中回荡,红袖添香,观之优美,闻之意动。待墨色蕴染,她执起笔,却不落笔,微微闭目片刻,忽而运笔纸端。动作优雅舒缓,渐渐的她手中笔越来越看,仅不到一炷香时间她淡淡一笑,搁了笔,示意婢女。
两个婢女忙走入纱幔,用熏扇轻轻将墨迹吹干,一人一端,执了画走出纱幔,走至玉阶,示与凤瑛。
狄若华不亏才名在外,一副写意画,墨色蕴染,男子身影孑然,跃然纸上。虽是寥寥几笔,面容都微有模糊,但是却生动异常,让人一眼便能认出那纸上白衣傲然的男子正是凤瑛。
这么短的时间,狄若华又是第一次见到凤瑛,更何况她走入纱幔从研磨刀搁笔,从没抬头望一眼玉阶上的凤瑛。然而她却能这么快将凤瑛之姿描画的如此生动形象,众人皆惊。便是凤瑛也不免目光一闪,面有动容。
罄冉正举杯浅吟一口清酒,两个婢女将画纸展示阶前时,她已从众大臣的表情中猜知那画之精。她移目去看,微微一愣,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不想口中的清酒尚未饮下,气一岔顿时轻咳两声。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此刻大殿中鸦雀无声,这两声微带笑意的咳顿时显得极为清晰。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了过来,罄冉哭笑不得,面有无辜,忙道。
“燕云公主这丹青之术可谓登峰造极,易青一时难以自禁,扰了诸位,见谅见谅。”
“哼,我看易大人方才分明便是有意讥笑。”
罄冉看向战国满脸激愤的官员,顿时无语。天知道,她确实觉得狄若华那画极好,写意画能画到那种韵味,已是难极。她寥寥数笔,便将凤瑛画的活灵活现。而她之所以失笑,全是因为那画的背景。
那画在凤瑛的身后,画了阔野万里,马群奔腾,显得极为气势,正迎合凤瑛其人。但是,想到这个选亲大宴,再想到帝王之后宫三千,再观那画,罄冉便觉得那画上,分明便是一群种马和它们的领导人。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想却引来了现在的麻烦。
“程大人説的是,我看分明便是你见我青国公主画技超群,故而有意捣乱!”
战国诸国纷纷怒言,想到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只好起身微微欠礼,道:“是易青无状了,非为有意,实是公主的画令易某一时惊为天人,才……”
“哼!什么惊为天人?!谁人不知战国的承敏公主最喜枪弄棒,与琴棋书画可谓一窍不通,我看分明便是你青国人看我燕云公主画技超群,怕等会太失脸面?!故而失笑讥讽。”
一名武官模样的男子起身,怒目瞪着罄冉,打断她的道歉。
罄冉面色微冷,她已经道过歉了,战国仍然步步紧逼,今日她站在这里代表的是旌国,非是她一心宽宥便可的。她必须要为旌国而战,她已退了一步,他们仍如此,便不能不出击了。
罄冉撇了眼坐与身旁,悠悠晃动着手中杯盏不作声的狄飒,正欲开口,却听一声清越笑声响起在殿中。
“奚敏平时确实喜欢舞枪弄棒,却不想这点小爱好连战国人都知晓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话语落,燕奚敏竟从纱幔后跨步而出,目光清冷盯向台下喧嚣的战国人。她今日穿着一件莲花暗饰的请红色迤逦曳地长裙,将本就苗条修长的身姿显得更加曼妙高挑,柳腰纤纤,一头乌发拢着流云髻,簪侧斜插一朵珍珠攒成的簪花。
面上的轻纱已经去掉,素面朝天,然而黛眉却似点画,樱唇红润有泽,精巧玉立的遥鼻,秋水明眸的双眸,自有一番狄若华没有的傲然风姿。
台下一时静谧,忽而战国一臣子冷声道。
“果真如传言所説,一国公主摘下面纱,公然露面,真是……”
燕奚敏对他的话却置若罔闻,只转身看向凤瑛,笑道:“奚敏不知台下的众大人为何要为难我一介女子,只是奚敏堂堂公主,岂能容他们肆意鄙弃?奚敏无法令他们改观,也不愿与他们争执,几欲离开。但今日是陛下设宴,奚敏岂能无状?故而,请陛下允奚敏献上一舞,全当是回陛下厚情相待,一舞毕,奚敏当再无顾念,离开此殿。”
罄冉微微勾唇,燕奚敏这话説的合情合理,又适时示弱。战国人本就嚣张,如今又有她这些话,怕是殿中所有人都起怜惜之情,觉得战国人太过分了,竟这般令一女子难堪,何况这女子还是一国公主,是青国的客人。
凤瑛目光微沉望着燕奚敏,复又温和一笑,道:“公主这般説,真是让朕心有歉疚。不过,既是公主所请,凤瑛若是不允,便是唐突了佳人。敢问公主所舞何曲?朕愿亲自操琴,为公主助乐。”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抽了一口气,面色各异,便是沉定如狄飒也微微蹙眉,闵方之更是猛地抬头,面有喜色。
罄冉亦是一惊,却听燕奚敏笑道:“燕奚敏怎敢劳烦陛下,只怕又会遭众人怒骂了。惜命这舞需得以鼓来配,还请陛下为奚敏准备一面大鼓为台,另四面架子花鼓。”
她説罢,回头看向罄冉,微微欠身:“还劳易大人为本宫击鼓配乐。”
罄冉一愣,她曾在府中击过一次花鼓,仅府中诸人知道她会击鼓为乐,却不想此事燕奚敏竟知道。
“下臣愿意效劳。”罄冉拱手道。
凤瑛朗声一笑,道:“如此甚好,易大人作乐,公主和舞,朕有眼福了。快,为公主和易大人准备鼓具。”
片刻之后,殿中置起了一面直径足有三米的大鼓,另在旁边,架起了四面直径半米的小鼓。四面小鼓均放在架子上,两两相对,刚巧在中间余下一人位置站立舞鼓。
燕奚敏对凤瑛欠身,转身缓步走下台阶,罄冉紧跟她,见她登上了大鼓,背对诸人站定。罄冉拿起鼓槌,立于鼓架中,冲燕奚敏微微一笑,神情一凛,抬手间玉手握棒,一鼓。
“咚!”
鼓声震耳,如此同时燕奚敏也骤然甩出了长长的水袖,单单是此一声鼓,此一动,便让人屏息而待。
“咚!”
罄冉广袖翻舞,微微转身击向鼓面。燕奚敏骤然转身,身姿轻盈。
罄冉慢慢加快击打速度,她玉手握槌,长轮劲转,在四面鼓面上行云流水般滑过,鼓声竟似有金铁相击,渐渐溢满整个大殿,众人如被萧瑟秋雨狂吹肆虐,齐齐窒息,却又似被这金戈之声震慑,热血沸腾。
陪着她高昂的鼓声,燕奚敏长袖飞扬,脚踏鼓点,纱裙飘扬,震动人心。随着她脚下动作,大鼓亦发出声响,比罄冉鼓乐略显柔软的大鼓之音,融入整个鼓声中,出奇和谐,更为那慑人的劲鼓之音添了柔和。
高台之上,凤瑛目光专注,紧紧盯着那道飞身舞动在四面花鼓间白色的身影。随着她手中动作,她的身体亦跟着腾转,光袖挥卷,虽是一身男装,然而那轻盈转动的身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舒展开来。伴着慑人的鼓声,她罗衣从风,长袖轻舒,妙态横生,瑰姿谲起。
渐渐,她动作更快,鼓音拔高,穿云破空,如银浆乍裂,又似惊蛰春雷。她飞身而起击打前鼓鼓壁,向后折腰一个空翻,扫向下首鼓面,同时踢出一脚叩击前首鼓的鼓底。身体在四面鼓间一个腾空,待降落之时,两手击出,分打两面鼓壁,鼓面。脚落,手中鼓槌亦再次轮转,有节奏地落在西首鼓的鼓面上。
而随着她的鼓声,大鼓上的燕奚敏巧翻彩袖,腾飞鼓上,轻盈如彩蝶穿花,款款似蜻蜓点水,伴着鼓声乍翱乍翔,不徐不疾,鼓声高亢促奏,她的动作也跟着急促起来,一霎时轰遮漫卷,就如一片霞云腾挪变幻与云空之中。
眼见鼓声已至云霄,众人竟不能喘息,鼓声终于渐转轻柔,如白羽自空中飘落,低低捻转,直至低入尘埃,徒留一声鼓韵,泣噎呜咽。
随着鼓声落,燕奚敏也缓缓舞尽最后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