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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三十晚上那相家小姐跟你说了什么!”溶月面带怒气,就知道那相柔姬找小姐谈话没安什么好心!
“说了什么……唔,”骆垂绮一手攀着枝端,指甲拨弄着上头的萼瓣,“是说了点什么,说得有理!”
“小姐……”
“溶月,”她背过身子,使人瞧不见她的神情,“我百般委曲承欢,何苦呢?他们都薄待我,我为什么不去恨呢?以德报怨?不,我不想做圣人。既是凡人,那恨,又有何不可?”
微浅的笑意藉着梅花的清新之气传来,溶月听得直觉心窝里发苦。“小姐……”
“溶月,我如今很畅快!不用想那么多,只消做就是了!”她突然回过身来,满目都是一种悲怆却异常凌厉的眼神。这样的神色,如何算得畅快?
“你不知道,功利是这世上最好的诱饵,渴慕一如端王妃,贪婪一如孟物华,争夺一如端王、信王,只要稍加拨动,使之原本的平衡不再……”骆垂绮蹙着眉说着,她的目中一片冷然,然而语气却是如此热切,似是在说服溶月,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孟物华熟谙户部,必能协助端王稳稳地控制住户部。眼下,又即将派游击将军闻谚出征,这粮草便是可以安心。待得这一场仗胜了。这朝局也是时候变了。”
她甚至已规划好了下一步、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搬倒相家,怎么搬倒信王,甚至,怎么报复孙家!
溶月望着她,久久才回了一句,“小姐,你真的畅快么?”
骆垂绮一震,继而强笑起来,“呵呵,报仇,是一件极能令人畅快的事。”然那笑容看在溶月的眼里,就如同欹侧的老梅枝般蜿蜒,每一道弯,便是一道伤,这笑容,伤痕累累。
孙永航在书堆里整整埋了五天五夜,终于理出一张名单,由边关守将至知州知府,由六部员外郎至尚书,最后这一弧线划至信王。
孙永航拿着纸页凑至灯火前,那火苗慢慢将之吞噬,一个个名字在烛焰里卷起,成灰。
见纸页俱成灰烬,他才从案上一角拿起一本奏表揣在怀中,大步踏出房门。屋外已是深夜,雪霁风停,满天星斗都压在头顶似的,闪闪烁烁,暗夜里,还幽幽捎来一股幽香,冷冽的幽香,令人心脾顿时为之一振,然而待深吸几口,却又觉得心肺间有些冷痛,忍不住想要咳嗽。
孙永航咳了声,便就着宫灯往禁宫里走,若如他所料,他们的年假就该在今日夜结束了!
大年初六,离年假还有四日,但所有的在朝官员却都接到了通令――即刻入宫议事。于是,拜完年的,没拜完年的,回乡探亲的,都十万火急地赶回天都,准备初七日的午朝。
信王、端王、相渊自是心中有数的,然而却怎么也猜不透女皇到底要做些什么。这会儿的朝会,想是和与匈政策有关,只是,是战?亦是和呢?
初七这日的午朝,女皇抛下了一个是战是和的议题,便不再发过一言。整一场朝会下来,也只剩下了端王与孟物华两个人的声音:战!
然而终至朝会结束,女皇依旧没说一个字,这使得众臣都摸不着边了。初七这整一日,天都便都笼在这阴不阴雪不雪的气氛里,只觉得冷得令人汗毛直竖,连打几个寒噤都止不住。
初八,毫无预警的,女皇调派游击将军闻谚增援支口,并许其临事专阃之权。“战”与“和”之议似无定论却又似有定论,然而女皇又紧接着抛出另一个议题,是大战,还是小战。
此话一出,众臣更不敢开口了,这死寂的朝堂之上,依然只有端王与孟物华二人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盘旋在众臣惊骇的神情里,盘旋在女皇审视的眼神里。
这一静,就静了五天,朝局愈发紧张,似一张已将弦崩至极限的弓,随时都可能崩断。天都上空的云似也应了这浓得化不开的紧张似的,乌压压一片,阴冷冷的风肆虐,已掀了好几户人家的屋顶。雪全冻住了,只压得屋梁“咯咯咯”地响。破五后的闹市似也比往年冷清得多了,寥寥几拨人,小商小贩连吆喝都有气没力的,整个天都都似在屏着气等待着什么,令人紧张又不安。
这一日的午朝,女皇一怒,拂袖而去。众臣一时都慌了神,却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一个个递条陈想与女皇单独禀明。
这一回,是和是战,总算出了点声音了。这朝堂也终于热闹起来,继而火爆起来,主战主和,尽在朝堂上争执,几次甚至于要大打出手。大雪终于下了,笼得天都更为阴寒。
正月十五,雪霁,闻谚传来了捷报。这倒是把原先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上元的花灯元宵也终于火热起来,闹闹腾腾地渲沸了整个天都。
红尘有梦,白云寂冷。相较于百姓街巷里的热闹,瀛州一处山寺却显得太过冷清。深夜,只剩冷冷的残照,一网星辰,大亮中天。夜风裹卷枝头的冰雪,凛冽似砭骨之针。
游龙走凤的遒枝疏影里,一道身影仰望着星空,继而将目光投注于西陲的一颗星宿,其芒微弱,隐约似有赤气相笼,而又有一微红亮星相伴其侧。那身影微吟,眉尖长蹙,继而紧了紧身上的裘袄,折回屋中。屋中一豆灯火,总显晦冷,但因燃着一盆石炭,倒也挨得过去。那人往炭盆前暖了暖手,继而研磨,疾书。
月底,在女皇意态不明的情势下,朝局一片混沌不明,朝臣自然更显得莫衷所是,此时不但是端王摸不清情况,就连信王、相渊等老于政事的重臣都分不清辨不明了。
时近二月,山川一晴,然而却是又冷又燥,这雪不化,便冻得更为结实。然毕竟是春了,回影苑里,倒是颇有些嫩芽,坚定地钻出冰雪,冒出些许嫩色,点缀人的眼睛。
菁儿仍与荻儿玩着十五那日孙永航带给他们的一对八哥,一直想着怎么逗它们说话。溶月只嘱了青鸳看着,别叫鸟儿啄伤了人,自己便给项成刚缝制件春褂子。
骆垂绮坐在窗台下,刚回好了一封信,就见历名手拿着一封书函进园来,“少夫人,这是瀛州来的,说是杜先生的。”
骆垂绮蓦然抬起头,快手接过信,拆了封泥便展开细看,那两痕黛色自见信始,便再没舒展。溶月一听见“杜先生”这三个字,也不由停了手中的活儿,赶过来瞧。
“是谁送来的?”
历名皱了皱眉,“很奇怪,那人居然是‘季幽商行’的掌柜。”
溶月也奇怪,什么时候杜先生居然与商家结交上了呢?正这奇怪,见骆垂绮已微抬起脸,将信捏在手心,“小姐,先生说了什么么?”
骆垂绮神色复杂地朝溶月看了眼,目光凝重,沉默了许久才晦涩地吐出两个字,“兵危。”
“啊?兵危?”历名久在孙永航跟前,多少也听过一些,“是瀛州?”
骆垂绮似是这才注意到历名,目光中渗透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不是。是北防。”
“匈奴兵!”溶月低叫了一声,才想说什么,忽然见骆垂绮已然急转回去,将原先打算交给孟物华的信又拆了重写。
然而没写几行,笔尖又止,又将纸给揉了。骆垂绮翻来覆去地思索了几遍,才终于决断道:“历名,你去把这信给他看。”
历名微愕,继而惊喜,“少夫人!”
但骆垂绮又继续沉着脸色道:“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与他各自为政,两不相欠!”
“少夫人……”历名待要说什么,却见骆垂绮已抢在前面另外吩咐溶月,“准备一下,咱们明日上东昶寺。”
禁宫的南书房是一处向阳的地儿,樟柏轩朗,不废日光。冬春二季,女皇便格外钟爱此处。望着并未消融的冰雪,女皇拨着茶盏,一圈一圈地晃,似乎一直未曾注意过早已说完了对策,只待自己作出决断的臣子。良久,女皇终于回过头来,低低叹了声,“这春,到底要何时才会降临大地呢?”
“地气暖,天候转,阳气升,条件俱备,春自然降临。”
“条件俱备?”女皇似是始终笼着眉,总觉这个决断过于难下,“这里可牵连着那么多人!”
“皇上圣心早有定论,然为何迟迟不肯付诸实行呢?”
女皇苦笑,正欲答话,效远已捧了盏汤药进来。浓重的药味盖过了薰香与书香,混成了股极苦的味道,弥漫在女皇的笑里。“朕老了……征战了大半辈子,兄弟姐妹也剩得不多……就只这几个……只想着,朕这往后的小半截日子里,他们都能陪着朕!”那一瞬间,女皇的声音就仿佛沤霉了的萱草,听得见枯驳的心音。
孙永航抬起头,缓缓却坚定地迎上女皇的视线,“皇上,您一定更希望这往后的岁月里,您为之征战了大半辈子的碧落国能陪着您,一座山川也不缺,一块领地也不少。”
女皇抿紧了唇,默了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朕相当清楚!对匈奴,和便是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