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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效远咳了声。
孙永航回头,见是效远,这才将手中的书卷稍释,“公公?”
效远拱了拱手,“孙大人,皇上传召,南书房觐见……先用了饭再过去吧!阿全,去把饭菜热了!”
孙永航知他有话要讲,便一手比了比火盆子边上的一座,“公公请。”
效远也不客气,坐定了,头一句便是:“方才皇上去瞧了骆夫人。”
孙永航微愕,继而长揖作谢:“多谢公公周全!”
“孙大人客气!”效远沉吟了会儿,抿了抿唇,话吐得有些郑重,“跟了皇上那么多年,多少能猜到几分。皇上此番在贵府上刻意抬举骆夫人,就是要动相家的兆头了……相家背后是个信王,这可是个难与的主儿,只怕从今后,贤伉俪便是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孙永航低头一笑,再仰面时,已满是自傲的笑容,如夺目的旭日腾空,万丈不避其芒,“多谢公公提点!永航铭记在心!这一程,自我应了相家的亲之后,便再无回头之想!”
效远望着,深深地看了眼,继而也微涩地回了一笑,这般坦诚直白,“应了相家的亲”?这曾经的屈辱,在眼前这位年轻士子的眼里,已是可以明白示以世人的。他……大概已不再介怀曾经的自己了吧?人生是局,走得出来,何尝不是可敬可佩?
出了政务房,正是子初相交,爆竹声隆隆不绝于耳,效远望着远方微映着红白二光的天宇,不由吐了口气,“已入新年了!”
孙永航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远方的眸中明灭着凌厉之色,一如出鞘的宝剑,令人莫名地战栗。
随着效远来至南书房,女皇正负着手遥望着禁宫中那片喧闹之所,宵庆还未完,也有些臣子并未归家,仍在饮酒唱和。
孙永航躬身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
女皇转过身来,抿了抿唇,便淡问,“这几日的卷宗看下来,有何心得?”
“臣于这几日遍览宫中有关匈奴文献,包括前朝的一些卷帙,臣已颇整理了一些要则,请皇上过目。”孙永航由怀中抽出一卷条文,呈给女皇。
女皇一笑,分不清是何意绪,只踱着步过来,接过,却并未细看,只摆在一边,“你给朕讲讲。”
“是。”孙永航微理思绪,即道,“臣纵观史册,得此三条对匈政策。其一,设府屯兵。其二,战中有抚,抚以战威。其三,战需毕其功于一役。”
女皇听罢,眉宇便再无舒展,只是来回踱着步子,一圈又一圈,良久,才忽然抬眼问道:“设府屯兵一项,麟王已居大,若再设府兵,只怕地方兵力过强,到时生出祸患。”
“诚如皇上所言,然此祸不在眼前。府兵一设,可立时召集当地壮丁,进行武备,又可以民养兵,就地取员,以抗匈奴之来势汹汹。”孙永航眸光炯炯,似是有团火在其中烧着,“以小眚全燃眉之急,最大限度地集中碧落国力,一举打掉匈奴的野心。匈奴势盛,屡有试探之举,因而此一战,无可规避;然碧落立国未久,民生未复,此一战,便不可久,需得一役功成,再战,则碧落已无二战之力。故臣以为,不降则战,战则必速。设府兵,最见成效,且,碧落时日已不多。”孙永航顿了顿,“此际匈奴来犯,主因是冬令少粮,然此背后试探,不容小觑。匈奴势强,碧落国弱,试探终不过一年,一年之后,匈奴来犯,若碧落毫无准备,则后果堪虑!”
女皇抚住了眉,似是那紧锁的眉宇牵出缕缕头疼,过了半晌,她忽然低问,“你说设府兵,先设哪处?”
“瀛州永治。”
女皇蓦地紧盯住他,“孙骏?”虽是二字,却吐得极重极沉。
“正是瀛州卫将军。”孙永航一瞬不瞬地承接住这严厉得近似于苛责的目光,依旧从容而淡定,“如此,则与麟州兵力相当,麟王若无他心,则歼击匈奴多三分胜算矣。”
“到底是夫妻同心。”女皇近似严厉地盯了他半晌,终于只是略带乏力地笑了笑,“你且去吧!朕再看看你的条陈。”
“是,臣告退!”孙永航躬了躬身,朝效远带了眼,低垂着眉目离去。
正月初二,照例是归宁的日子,柔姬一早做了准备,然而愈是准备,心便愈酸愈疼。春阳一边帮衬着,一边出口埋怨,“这都是些势利小人!不过是皇上来了一趟,就尽往那儿靠了!”并不很早了,然而秋芙院却到此刻令人惊异地未见半个丫鬟仆妇进来收拾,然而说是令人惊异,毕竟仍有几分预料,只是未料这般快!
原想自家小姐必定心里有气,可谁知却是幽幽地只望着窗外出神,久久才涩然回说:“当日爹爹送我出阁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人家本有妻房,现是拿势逼嫁,你若非嫁那孙永航不可,往后入了孙府,全府之人对你不待见,可忍得起?我当时回说:忍得起……”
春阳听着不对,连忙阻道:“小姐打小便是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作什么要忍?咱家又不欠着这儿,小姐凭什么受着冷待?”
柔姬蹙着眉,神色茫然,“我不知道……”有那么一些道理,她似乎一直都未尝明白。她想要嫁孙永航,也知道爹爹很有本事,然而爹爹到底是怎样让孙永航娶她的呢?她有些感觉孙永航的变化,然而,她不明白,她不懂,只是隐隐觉得不安,然而让她细思这不安在何处,她又茫然。
她素不喜思索这些事,尤其这些事还涉及朝政,她厌烦。她厌烦着,却又茫然着,厌烦着等待,然而对于孙永航,除了等待,她还能做什么呢?正如同此刻,他会陪她归宁吗?她不知道,除了茫然地等待,她对他,一无所知。
等到了巳半,已然等不下去,柔姬自去拜别孙骐夫妇。孙骐与于写云的态度倒仍未有多少变化,然而这其间的亲昵总淡了些下来,若是往常,孙永航连着三十晚上不到,初二归宁更不到,自是要说几句的,然而此刻却半句不提,只略略说了些客套话就吩咐备车了。
柔姬未尝不敏感,然而这总总加起来仍敌不过孙永航始终未来的这股子失落与茫然,竟让她站定在府门口,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有些恍恍惚惚地到了相府,相渊一见只柔姬自个儿回来,心就往下沉了一沉,也没多少言语,只把女儿迎入内堂坐了,又唤来春阳,将昨儿晚上女皇到孙家的经过一一细问了遍,神色便没再展开。
相夫人只一味心疼自己女儿消瘦了,见丈夫皱着个眉,不由也抱怨:“女婿没来也就罢了,女儿难得回来一趟,你怎么这会儿仍摆着个臭脸!”
相渊回神,看了眼妻子,又瞅瞅柔姬,心里一转,便连忙强露了个笑脸,“呵呵呵呵!想着朝政上的事呢!一时想蒙了,哎呀,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也老长时候了吧?怎么都不见常回来走走呢!上回一听说你犯了咳嗽,你娘可是把药铺都给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也半句未曾提到孙永航。
柔姬心中只觉得奇怪,也不应相渊的话,只是问:“爹爹,这些天不是年假么?怎么还要想朝政上的事呢?”
“嗯?啊,哈哈,爹爹当了一辈子的兵部尚书啦!最近又有匈奴压境,总得想好法子呀!”相渊拍拍她,然而一拍之下即感觉到女儿明显有些细瘦下去的肩,脸上又是一沉,却迅速掩了。
“……他,是不是也在忙这些事呢?”柔姬忍不住问。
相渊丢了个眼色给妻子,相夫人立刻笑着刮柔姬的脸,“哈哈,好容易到了娘家,怎么也该想想自己的爹娘吧!整天把丈夫挂在嘴边,也不怕羞!”
柔姬这才露了个微带羞涩的笑,与母亲聊起家常来。一旁的相渊也在心口微微叹了口气。
一连几日,回影苑里算是络绎不绝,院门口原先积着的厚厚的白雪也早不见踪影。起先溶月还陪着坐一会儿,到了后来,一日里要来个几拨人,吵得菁儿都没法玩儿了。溶月知骆垂绮素日脾性,便叫了青鸳摆出泼辣的架子,但凡是来趋炎拍马的,一概不准进。
这么闹腾了几日,溶月却也渐渐觉出骆垂绮的不对劲来,那冷冷淡淡的神情似是融了不太寻常的讥诮进去,小姐以往并非这样的!这一日,待骆垂绮交代历名去送几封信给端王及孟物华后,溶月抽了个空就问了,“小姐,溶月觉着,你近日不太对。”
“嗯?”骆垂绮一侧眉,继而弯弯一笑,起身走至窗台边,那一角支起的窗架正露出一枝欹侧倾近的盘曲老梅,梅苞朵朵,芬芳微沁,却多少都带着冰雪之气,颇见冷冽。
就是这种感觉了!溶月抿着唇,以往的小姐绝不是这般冷峭的,如同一汪寒潭。
“是不是三十晚上那相家小姐跟你说了什么!”溶月面带怒气,就知道那相柔姬找小姐谈话没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