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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作者:姒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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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再玩琵琶了……”眼见孙永航如此,骆垂绮却不想领下这份情,她浅浅一笑,然笑意里却饱浸了酸涩,“岚袖姑娘,可否借琵琶一用?”
孙永航低垂下眼,眸中有霎时的黯然,他固执地想立在那儿,却再也不见方才的昂扬从容。
骆垂绮接过琵琶,手中微拨了几拨,铮铮的乐声微扬,似是在拨弄着记忆。
右手轻拢,左手慢捻,先启了段序曲。岚袖一震,继而心中微叹,这两人呵!明明情根深种,为何各自走得如此遥远?
当调子一入正曲,岚袖一仰面,和着琵琶曲而歌:“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骆垂绮耳听得她和唱,也未在意,只这曲声越来越衬这歌意,似是拿着心捻拨着曲声,声声震颤在她的心尖上,刺出斑斑旧迹,那未曾愈合的疮疤,一层层毫无防备地揭开……
“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请谢彼姝子,何为见损伤。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如盛年去……”
岚袖正欲接下那句“欢爱永相忘”,却听得琵琶声忽得断绝,只见骆垂绮泛白的脸上血色全无,满目都是凄迷,浓得化不开的自苦幽怨,清晰而凉透心意。
她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才道:“爹,娘,垂绮,垂绮身体有些不适,请先行告退了……”饶是已经克制,那声音仍透出难抑的心酸激愤。也不待孙骐夫妇准允,她已放下琵琶,转身即走。
菁儿正咬着一大口的饼子,见娘亲走了,也要跟着去,然却叫溶月抱住,小声对他道:“娘亲身子不舒服,你就更应该要代替娘亲好好坐在这里。”
“哦。”菁儿虽十分好奇,但毕竟忍住了,乖乖坐好。
之后的家宴再无人开口,众人都怔怔地坐在那里,谁都没了心思。
奔入回影苑,骆垂绮才允许自己满眶的泪珠滚下,她捂着嘴,拚命地克制着,却只是愈忍,愈见抽噎。
究竟,这一生,她欠了孙家什么?究竟,这一生,她得到了什么?孙永航!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却拚命在她的记忆里烙下一处又一处的温柔。在她初嫁的,最为茫然的时候,他护着她,护得坚定而细心;然而,在她心动时,最为爱恋他的时候,他却放弃了她,他再也护不住她……而如今,她已不想要他了,为何他又在此时挣扎在她的回忆与爱恋里?
他究竟要她怎样,他才甘心?!为什么每当要断绝情义的时候,他又会在这里?
她揪着胸口的衣衫,那里疼得让她难受。
再不要他了!再不要受这种委屈!再不要想他了!
她忽然颤着手,摸出胸前佩着的一枚宝蓝缎面的荷包,她抖着一寸寸抚过那绣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缎面,缎面上忽地“啪嗒”一下,晕开一朵湿润。那水晕迅速扩大,渗入其间。慢慢地,她再也看不清这些晕圈,只听见自己的抽泣,怎么也克制不住。
毁了它!毁了便可超脱了……是的!毁了!
她咬住唇,死死地咬住,随手在窗台下扫了剪子在手。
“住手!垂绮!”窗外忽然一声疾喊,泪眼模糊间,她已狠心剪了下去,手上,忽然晕开一抹温热。
她下意识地低头,却看见血红的一片,心一惊,手一松,剪子已落在地上。“你……你……”
然而孙永航却只盯着这只已被剪开了一道口子的荷包,神色间是一片冷怒,他瞪着她,极深极深,似是要瞪入她的神魂里。“骆垂绮,你就这么见不得它的存在么?你就这么恨不得要毁了它么?”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从颈间急扯下一只并缀着同心结的宝蓝荷包,紧扣着她的手道,“我收着它,一直收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我从没一天忘记过,我一直贴着胸口收着!你,你却要剪了它么?”他瞪着她,那双平日温淡的双眸已然血红,“这里!我这里从没一天不记着你!记着你的每一句话,记着你的每一个笑,记着你的每一次泪,你,而你,你却要毁了它么?你不再要它了么?”他紧攥着的拳,每说一句便打一下自己的心窝,直到,那敞开的衣领间的肌肤上已然发青。
骆垂绮别开头,唇被她咬出血来,却是倔强地一根根掰开他扣着她的手,绝然道:“是!我不要它了!我再也不要它了!”泪掉得凶,然而她却半点也不擦一下,“曾经,它也收在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窝,“是你捧起它的!然而,你丢弃了它!是你不要它的!”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垂绮你……”孙永航想要说什么,却被她大声打断。
“你有!你从来没有去真正看过它!你,你不过是想像金丝雀般养着她!你不懂她!你不懂!”
“我懂!我从来都懂!我懂……”孙永航再度收紧她的手,“我懂的!我一直懂的!然而,我不要她这般汲汲营营,为着不喜欢的人事奔波,为着那些肮脏龌龊的事费神!我不要美好的她这样!我想给她一切的安逸,她可以在那里刺绣,她可以在那里吹笛弹琴,她可以那里微笑梳妆……我只是太高估了自己……”
热烫的泪滴在手背上,已分不清是谁的泪,亦或是血。她不想哭的,不想被他这番花言巧语所打动,她不想再要他了,她不想再在心中存着他的!
她死咬着唇,唇间有腥味弥漫,她却觉不着疼,只是想离开,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摇着头,想摆脱那滚烫的滴在她手背上的泪,想摆脱那红得触目惊心的血,想摆脱,自己那快要臣服的心意。
孙永航盯着她,带着屡屡绝望,仿似望着最后的浮木渐渐远离,由生到死。那绝望所衍生的自暴自弃忽然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令他望着眼前渴慕的容颜,猛地伸手捧住,狂热的唇紧紧地追印了上去。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泪亦跟着交融。
骆垂绮挣扎,她捶打着这具熟悉而令人无法抗拒的胸膛,打得倾尽全力,却又绝望。“……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了……”
孙永航听得分明,心中急怒又悲愤,痛得难当,让他忍不住加重了唇齿间的力度,借着这种近乎于嘶咬的疼痛,传递给她。由唇齿间,至面颊,至耳根,至颈间,至胸前,至腰间……他近于疯狂地啃噬着,心疼得愈厉害,力道便愈重,根本难以控制。
骆垂绮疼着,哭着,却也渐渐紧紧地环着他,这个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要的人,这个她口口声声伤透她心的人,这个……她早已爱入神魂的人!
浑身的疼,似是每寸都被噬咬过。骆垂绮已然醒来,却依旧紧闭着眼,浑身都烫着,似覆着一层薄汗,然被窝却密不透风。她试着一动,却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来,酸软。
她睁开眼,却见天色才微微见亮,身边已不见人影。暗夜里,什么都无声,似乎之前那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她睁着眼,浑身累极,却再也闭不上眼入眠。想要想些什么,却发觉什么都思索不了,她只是那么睁着,直到天色见白,室内透入光来,身上的燥热终于平息,渐渐觉出被窝的温暖来。
她盯着自己被掖得极妥帖的被褥,微转了有些发僵的脖子,却因天的大亮而瞧见枕畔摆着一只小锦囊,锦囊上面,有一个宝蓝缎面的荷包。
说不清为什么,她立时撑起了身子,冷风霎时灌进来,冰凉的发丝滑盖住光裸的肩头,令她一阵哆嗦。然而她却顾不得冷,微颤着拾起荷包,血迹代替了之前的泪晕,斑斑驳驳,甚至模糊了那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绣字。荷包的一处被拙劣的针脚补过,再加上血迹,看去更为丑陋,不复原先的精巧。
眼中一片发涨,她微抽了口气,极小心地将荷包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似是怕弄坏了,却又似恨不得捏碎它。
仿佛过了许久,她才伸手去翻那只锦囊,才提起,似有“叮叮”之声,她倒出来一看,里面有一络金丝环,一副隐约透着红光的珍珠耳坠,一副似以金丝线镂成平安经的跳脱,以及,一支玳瑁钗。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一年一样,年年如此。

第二十四章 七九春归(1)

萧条腊后复春前,雪压霜欺未放妍。
昨日倚阑枝上者,似移芳意入新年。
天都已连着下了三场大雪,皑皑的远山近水,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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