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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见状,这才拦下,温言相慰道:“哎呀,明远哪,本王这还不是怕你投了文斓,特来试探于我么?今番见你慷慨之语,焉有不明之理?来来,对付文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说着,他拉着他坐下。
明远见此,这才揖声一欠,“方才冒犯了,王爷请恕罪。”
“哈哈哈,明远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信王拊了记掌,这才沉了面色,“逼着让文斓提早动手,那确是妙计,但此刻孙老爷子病重难愈,对于朝臣来说,也是极不利之事。许多人都倒戈投了文斓。”
“王爷说的是,但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么?”明远也同样皱眉,骆垂绮的计策,虽说逼不得已,但毕竟兵行险招,稍一不慎,便是全盘皆输。“如今之势,毕竟文斓公主一方还是沾着一个险字。若待其势成,那必是全盘皆输啊。”
“那孙家那边,现在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信王不由出声相询,他微有些好奇,这骆垂绮,在如此危急关头,到底能做出些什么来!“你早先说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到底修的是哪条栈,渡的哪个仓?”
明远呵呵一笑,“王爷英明,一眼就瞅准了问题关键。呵呵,既然有明暗之分,自然愈贴近常理的愈能掩人耳目。而与孙家最切近的,无非就是孙永航的败绩与后期的军粮问题。这个便是明里来的。而暗里的么……”明远一顿,双目登时沉如深海,“逼着文斓先将底子暴露出来,引出局势紧急,逼得皇上将禁军动起来。”
“动禁军?”信王也不由抽了口冷气。这孙家好厉害的韬略,竟是连孙老爷子的病都成了个饵,而钓的居然是皇上与公主两条大鱼!“那一位,孙永航的夫人呢?”
明远微诧,何以这堂堂信王爷会问起一名妇人,惊疑之下,眉目便有些紧促起来,“听说,那骆氏正赶去庙里看个法事。大抵是要帮其夫婿求福了。”
见如此说,信王不由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问了句,“今儿已过初一,又未到十五,庙里会有法事?”
明远心中微微一凛,端着茶盏的手不由颤了颤,他忙藉着喝一口时掩饰过去,这才随意一笑,“谁知道!那些居于闺中女子也只得如此见识了。”
八月初七,东昶寺有高僧做法事。这一天,东昶寺也便格外的热闹,举目望去,寺内几乎俱是人头。
远远还未至山寺,已有佛经梵音隐隐入耳,似闹哄,却又因风的传藉而透出尘世之外的清音。
骆垂绮挑帘下车,溶月在一旁跟着。艳艳的秋日下,只见佛寺增辉,经声梵音。放眼望去,百级的山阶两道,成百的信徒随着僧众排成两行,一路跪拜。前有高僧撒花,沿路直至后寺北山的舍利塔。塔顶时而落下花生、糖果,信众纷纷俯拾。
溶月扶着骆垂绮避开人流走至寺边,将一封拜帖交予一小僧,那小僧便恭谨地引着二人转过一侧偏门,直入寺西的禅房。
骆垂绮扫了圈四围,问,“小师傅,我等的人可来了没有?”
小僧双掌合十,施了礼才道:“那位女施主已在禅房休息,施主请。”他单手一比那间半掩的禅房。
“多谢小师傅。”骆垂绮一笑,溶月马上拿了一锭金元宝放到小僧的手上,“这是我家少夫人施的香油钱。”
“多谢女施主!”小僧接过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前寺由钟、磬相击的清音,由木鱼、引馨传来的诵经,便清清远远地传来,格外的宁静,衬着这一院桂子,似已超脱红尘俗世。
骆垂绮静静地立了会,忽然提高了语声,“溶月,你瞧这桂子!长得多好!芬芳扑鼻呢!”
溶月会意,也跟着高声道:“可不是!少夫人,您看!这棵可是子木樨?据说这是桂中珍品呀!信王爷府上也不过只一棵。”
“咦!倒是真的!”
端王妃姚氏,本在这禅房里也坐得有些闲,忽听得外边有女声,好奇之余,便细听了听。听之说到了信王爷府上的桂树,不由一些微讶。
到底是何人?能有此见识,想必也是官家的人了。
姚氏浅浅一笑,便移步走了出去。
一片桂雨微落之下,只见一抹窈窕纤秀的身影迎风静立在那阵嫩黄的落蕊之中。那身影是这般轻盈,又这般矜持,款款一立,便似有无限风姿柔柔地漾开,让人离不开眼。
好美的一个人儿!姚氏不禁有些惑住,仔细看她装扮,只见青丝盘髻,已是人妻。就不知这天下是哪个男人有这等好福气了!
骆垂绮仰头望着桂子,听得身后人声,却也并不心急,仍与溶月说笑一阵,这才回过头来。
一回头,一抬眸,便瞧见一名年近三旬的贵妇立在那禅房外的廊子上往这边瞧着,骆垂绮面上绽出惊讶之色,继而肃了面色,快步上前盈盈一跪,“臣妇骆氏参见王妃娘娘。”
姚氏一诧,眼前这女子美得胜如天仙下凡,可自己生平并未见过,如何她能一眼便认出她来?“请起。你夫家何人?”
骆垂绮款款起身,“谢娘娘。臣妇夫家平叛将军孙氏永航。”
“哦?孙永航?”姚氏又是一诧,“莫非……你就是那个骆相之女骆垂绮?”
嗯?骆垂绮微一挑眉,对于自己声名如此,心头掠过一阵凉意,“娘娘明鉴,臣妇正是垂绮。”
姚氏仔细打量她一番,想起端王时常挂在嘴边的称赞,心头微冷。倒真是个好相貌!“嗯,我倒是常听王爷提起你啊。”
夹着阴冷的话出,骆垂绮眼神闪了闪,轻吸了口气才道:“回娘娘,端王爷好书画的雅意,可真是令臣妇开了眼了!”她浅浅一笑,“先父在世时亦常提起,世上如端王爷这般以王爷之尊而能如此礼贤下士者,可谓难得。”
巧妙的话锋,敏感的避让,使得姚氏微微侧眉,听得她如此说,一些话倒也不便再往下说。而这几句撇清也让她心头稍缓,当下柔了面色,“骆相当年真是风采倾城,琴棋书画俱是当世名家。”
“多谢娘娘夸奖!”骆垂绮盈盈一礼,又笑道,“臣妇幼时记忆尚浅,但记得先父时常提及当世他所钦服的几位朝臣,前中书令姚大人清正刚廉,卓尔不群,臣妇是听得最多的!”
“三字”一赞,千金不换!
骆清晏文坛之首,书画名家,风雅之士,且为人清俊,识人断品,可谓语语切中。世人都以能得骆清晏一评而喜,甚者,有名士因得了一句骆清晏“清士”之称,而宁可放弃科举,只诗酒一生。
“三字”由来,正因其平生声称:为人有三字,一者,容也;二者,达也;三者,退也。以此一说,世人戏称其为“三字相爷”。
姚氏即便是深居闺阁,自也知晓这其中分量,因此听得骆垂绮如此说话,心中自是万分欣喜,面上也不由微绽笑意。
然骆垂绮却在此时轻轻一叹,“唉!可惜……当年先父重病时曾说,朝有姚中书在,国势当盛。姚大人居功至伟,没想到竟受那等冤枉……”语声微微带上哽咽,“若是先父身后有知,必当痛惜不已。”
姚程当年被贬抑郁而终,是因先皇临终时的大位托付问题。病榻前的秘诏,然出来时,却又不即时宣布拥立皇上。皇上何等人物,自然对其有了戒心。且当时是大位争锋的关键时刻,姚程如此行事,哪还能脱得过贬谪之事?
然知情是一回事,终因是自家亲人,感情上难免有偏颇。骆垂绮之语,可谓正切中了她的心绪,因而姚氏面上更见亲缓,心头勾起旧事抑郁,也不由跟着长长一叹。
娘家没落,而夫家,虽说是个王爷,且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却还远不如一个堂姐妹来得得势。一味只是隐忍,如今好歹有些志气,却也是不通朝务,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她实在不甘,又恨又怨,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有何法呢?
正想一叹时,骆垂绮却也同时叹了声,眉间尽是忧苦之色。姚氏一怔,随即明白,她也是在担心她的丈夫,而孙家的老爷子,病体多变,说渐愈的和说撑不过几日的都有。
“娘娘!”骆垂绮忽然直直地朝她一跪,“娘娘慈悲心肠,求娘娘救命啊!”
这一声跪泣,吐得哽咽又心酸,丝丝震入人心里,饶是姚氏情知其请,亦不免心中怜惜,忙着上前亲扶了起来,“哎,好好说,好好说!”
“娘,娘娘,您是堂堂端王妃,又和皇上公主是一家人,求您救救臣妇的丈夫吧!他,他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求求娘娘!”
姚氏紧锁了眉,也是有些为难,但因前几句话,她只觉与眼前这位泣得让人心酸的女子有了些亲近,想放却又放不下。“唉,只是,王爷在朝堂里也并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前有信王在那边压着,后有文斓公主在这边盯着,一直打在外头的名声,只是个喜文弄墨,不过一些文人小家子喜好,哪里能真见得什么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