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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了个橡皮糖做的软钉子,凯尔没伤到,却也有点儿别扭。两人因此沉默了一阵。
“对了,你知道谢瓦利埃老爷为什么不给你们粮食么?”凯尔突然问。
“你知道?!”凯瑟琳愕然,“难道……有什么内幕?”
凯尔挠头。本来打算在做完领主吩咐的工作后,等跟凯瑟琳散步的时候把知道的都告诉凯瑟琳。可凯瑟琳的态度让计划好的散步活动忽然插着翅膀飞走了,他一着急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可现在说……会不会好像在故意要挟凯瑟琳,让她注意自己啊?
但看到凯瑟琳殷切的眼神,一切顾虑全被他扔进了地中海。“我父母商量的时候,我零星听到几句。好像领主老爷希望纽芬村的所有人都成为农奴,所以故意为难你们。”
凯瑟琳懵了。
农奴?
农奴!
没有财产权,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农奴!
那她拥有自己土地的梦想……
不,别管梦想不梦想的了!一旦本地派的人得知外乡人将在身份上和他们等同,一旦牧猪人知道身为管家的父亲也会成为农奴,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他们是会愤怒?抗议?还是幸灾乐祸?!
外乡人会不会再次失去家园?会不会和她往日的那些梦境一样,病死在城墙根下,蛆从眼睛钻出来又爬到嘴巴里头?!
这么久没做那种梦她都忘了,为什么梦里珍妮一次也没出现过?!珍妮在哪里,父亲母亲亨利马修又都在哪里?!哪座城是他们丧命的地方,他们要从哪里开始重蹈覆辙?!
他们会死在哪儿?!
“……凯瑟琳?凯瑟琳!”
凯尔的呼唤由渺远逐渐清晰。凯瑟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凯尔两手架在她的腋下,努力地不让她摔倒。为了不让凯瑟琳尴尬,他特地伸直前臂,不为了省力气而碰到凯瑟琳的前胸。
这里的人虽然比同时代的天朝开放,到底也没开放到可以随便碰女性胸部的程度。更别提凯瑟琳之前对凯尔是那种态度。
凯瑟琳找到了自己的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然后示意凯尔松开双臂:“谢谢。”
凯尔担心地摸摸凯瑟琳的额头。虽然不烫,但她以前不发热的时候也会晕倒。“头晕的话,我送你回家歇一歇吧。”
“我没事。”好几个星期了,她都快把自己是个病号这件事给忘干净了。
然而被一同遗忘在脑后的梦境也随之变得清晰,争先恐后地挤占凯瑟琳的大脑,身临其境到好似在鼠疫肆虐的城市内漫无目的的穿行。一段图像倏然蹦到凯瑟琳眼前,濒死的人吐出的黑血几乎喷溅到凯瑟琳的脚背。
凯尔见凯瑟琳的表情阴一阵晴一阵,忍不住自责。“都怪我。要是再委婉点儿,就不会吓着你了。”
“这不怪你。”凯瑟琳扯出了个自己都觉得虚弱的微笑。
好在在短暂的大爆发之后,这些繁复冗杂的梦境碎片再度回归记忆的形态,凯瑟琳能够秉着一颗抽离于外的平常心思考它们。但没过多久她便放弃了,因为这些片段太过零碎,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头绪。
当然,那种“它们都是对真实事件的记忆”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荒诞不经,却又无比真实。
“领主为什么现在才让我们成为农奴呢?如果他不接受自耕农租种他的土地,在我们定居之初为什么不提出?”凯瑟琳问。
“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吧。”凯尔回答。见凯瑟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拍胸脯让她放心。
凯瑟琳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才她还想和凯尔保持距离来着,才几分钟啊又得麻烦他打听消息。
“你们在聊什么?”
父亲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凯瑟琳脑子乱七八糟的那点时间,足够父亲走过来了。
凯瑟琳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凯尔却并不已为怵,公事公办地告诉父亲,由于领主响应封君号召前往战场,本年度的速勒球赛被迫取消。“作为补偿,并为即将到来的复活节做准备,代行领主之职的谢瓦利埃夫人批准纽芬村民进入森林狩猎,以家庭为单位每户人家可以猎取一只动物,大小不限。”
“大小不限?”父亲表情还是一贯的严肃,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喜悦。
“是的。”凯尔以领主使者的身份回答,下一秒便站在了农民这边儿,“不过……夫人所理解的‘体型’估计不会超过野兔的大小吧。总之,无论硕鼠还是鹿,一户人家只能猎取一只。请您务必传达到,千万不可以多猎。上次的偷猎案夫人才刚刚忘记。”
“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即日起至复活节之前。”凯尔回答,“请问,您还有别的疑问么?”
在父亲表示一切都清楚了之后,凯尔随即礼貌地道别,骑马返回谢瓦利埃。
走出没多远,他迎面遇到另一队骑马的,稍作停顿让对方先过去。然而他的坐骑忽然不安起来,尤其在对方与它跟主人擦肩而过时最为紧张。凯尔赶紧安抚这位每天驮着他的朋友,内心却与他的坐骑一样惊骇:
上帝保佑,打哪儿来了这么两个……嗯,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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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速勒球赛:中世纪法国流行的一种集体运动,有点儿类似橄榄球足球和曲棍球的合体。多由领主发起,领主有时也会参与其中。
第三十七章 白马老头
凯尔跟他的马很惊讶,但同样呆在道路上的凯瑟琳和父亲却没有注意到。父亲低头凝思,再抬头盘算,显然沉浸在可以狩猎的喜悦当中。凯瑟琳一方面不太敢打扰父亲的思路,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思维也在飞速旋转。
冷静下来想一想,外乡人沦落为农奴后再被赶出纽芬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农奴农奴,就是领主的奴隶。哪有奴隶主千辛万苦地把一堆人变成自己的奴隶,然后再把他们全撵走的!但农奴没有私有财产的权力,特别对土地这种封建社会最为重要的财产,那更是想都不要想。要是外乡人派真的不幸成为农奴,那她可现在就得做好子子孙孙都给领主当牛做马的心理准备了。
虽说现在外乡人的日子过得跟农奴其实没多大区别,领主要交的苛捐杂税一样少不了,领主要干的差事徭役一样也推不掉。但想到本来就很难实现的梦想彻底跟自己说再见,凯瑟琳实在无法接受农奴的身份。
奇怪,纽芬村建立快半年了,怎么这时候想起把外乡人变成农奴了?什么刺激了领主?
忽然一声马响鼻,父女两人都从各自的沉思中回过神。
一匹高头大马屹立于道路中央,浑身雪白,眼神明亮。它从天而降般悄然来到两人的身旁,马头靠近得几乎要叼走父亲的帽子,更是把凯瑟琳的视野占得满满当当。
然而凯瑟琳稍微一抬头,刚刚有复活迹象的浪漫情怀立即被重新塞回坟堆。
“让一下……嗝……”白马老头打了个嗝,“……拜托。”
好歹也有五六十岁了吧?
凯瑟琳如此猜测。等日后她知道了这位真正的年龄,不禁感叹道:看来想要梅开二度,多少也得有点儿本钱呐!
虽说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老人家,但看他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凯瑟琳怀疑这位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来到古代继续他的第二春。
他上身穿着一件紧身上衣,身形如同鼓胀的风帆。不知是衣服里塞了太多的填充物,还是他自身的体型就很丰满。衣服由灰黄色灰红色和灰蓝色的天鹅绒织锦缝制而成,还绣上了许多华丽的花纹和滚边。凯瑟琳把“灰”字拿掉,试图在脑海中合成二十年前这件衣服的模样。
相比之下,他腿上那条水红色的裤袜更加夺人眼球。脚上那双黑色的硬皮鞋真是小巧玲珑啊!
但可别小看这身衣服,普通人家还真穿不起!凯瑟琳心虚,不知是哪位贵客大驾光临纽芬?是不是应该让一让?
父亲却丝毫不因为身着原色的亚麻外套而自卑:“这趟道至少能跑开一辆马车。怎么,挤到你了?”
意外地,白马老头没在跟父亲争执,牵动缰绳让马绕开穆勒父女俩。但就在他顺利地从穆勒管家身旁过去,在他后面却传来驴的哀嚎。
原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和他不同,这位就没有骑马的好命了。硕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缩在窄窄的驴背上,打眼一看还以为驴背上系了个氢气球!
灌了铅的氢气球!
被迫转弯的毛驴终于再也无法保持脆弱的平衡,连同“氢气球”一起,在道路中间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灌了铅的“氢气球”像被掀翻了的乌龟,蹬了半天的腿也爬不起来。凯瑟琳看不过去伸出援手,扶起了摔倒的人再把驴也给掀回正位。
没想到毛驴再也不想直面惨淡的驴生,没等凯瑟琳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