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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点半有个会议要开。」他清清喉咙。
羽童紧张地抿抿嘴,她明白他意思,「我必须赶紧说出来。」她想到此处,不由得双手微微颤动。
「我爸爸不久前出车祸,也许会……」她不忍心说,「近期内医院方面可能会重新挑选一位主任,所以--」她扬眉正视他,他先接下去了:
「我明白了,妳希望由卫希珑接主任的位子。」
「不是!」羽童的声音异样地尖锐起来。「我知道希珑会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因为这三年来我爸爸一直在为他铺路,但是--我不要他当主任,他绝不能当主任!」
「为什么?他可是妳的丈夫。」
「就因为他是我丈夫,所以他不能当主任,我不要失去他。」
「我被妳弄胡涂了。妳最好说明白一点,否则我实在不敢苟同妳的心态。」
「我……有我的理由。」羽童也同意自己的要求太不寻常了,但要亲口说出丈夫的背叛,又是何等的羞辱啊!
「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希珑一直和谷琇晶在一起,他们甚至计画好等希珑当上主任,他就会找理由跟我离婚去娶谷琇晶。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所以希珑绝不能当主任,我不要失去他,我要拆散他们。」
她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便转过脸去,可以隐约感觉到欧去蓬奇异的眼神不住在她脸上梭巡,渐渐地,那刺人的目光融汇成她心跳加快的原因,冲击着她仅剩的一点微薄的自尊,每一眼都像根针扎在她心坎上。
羽童难过地垂下眼皮,浓密的长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更显黑亮,微颤似一对小黑蝶摆动羽翼,尽露心底感情。
如果她能看透欧去蓬隐藏在世故与嘲讽外衣下的那颗心,她当会明了欧去蓬不会取笑她或怜悯她,只有洞悉世事后更深的感慨,感慨这世上又多了一位陷入婚姻淖沼中的不幸的人,而她痴愚如故。
羽童无法再承受这份沉静带来的压力与可能被拒绝的羞辱,愤恨地瞪着他,却无法拭去心中的泪痕,强烈地厌恶他。
欧去蓬以截然不同的语调,很轻缓地问她:
「不让卫希珑做主任,就可保证他将离开谷琇晶而回到妳身边吗?」
「只要你有办法教谷经纶取代希珑而升为主任,希珑就不会再爱谷琇晶了。」
「他又是谁?」
「谷经纶是谷琇晶的大哥,是希珑最强劲的对手。他的资历比希珑久,医术与人品均是一流,由他来当主任没有人会批评不适当。」
「我懂妳的意思了。」欧去蓬微笑起来。「原本手到擒来的主任地位,突然落在爱人的亲大哥手上,难免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兄妹联手搞的鬼。这是离间计啊!」
「我不懂什么计谋,我只想保住我的婚姻。」羽童焦急的说,「希珑是个自负的人,这么做一定有效。求求你运用你对医院的影响力,让谷经纶坐上主任的位子,我可以向你保证谷经纶的医术和人望绝不在希珑之下。」
「何不乾脆让谷琇晶做主任?」
「行不通的。她连主治大夫都不是,如何能平空跳上去当主任?医院有医院的伦常,我很清楚,即使是你也不能向院长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那不但会遭人怀疑、议论,希珑也不会相信谷琇晶办得到遣一点。」
「所以谷经纶是最适当的人选?」
「正是。」
她这辈子从没这么冲动过,冲动到近乎疯狂的地步!
卫希珑如果察觉到她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恨她入骨吧!何况求助的对象是他所不齿的欧去蓬。然羽童不管,她不会让希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只要能够使他回头,顺利拆散他与谷琇晶,她愿意付出她所有。
她移近欧去蓬。「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代价,只要你肯答应帮我的忙,并且不泄漏今天的秘密。」
她的声音好低好柔,她的心猛烈地撞击,她的眼睛好像要冒出了火花。
在他思考犹豫时,她发抖的手指解开了第一颗钮釦。一股浓烈的占有欲不停地向欧去蓬宣战,几乎令他丧失理智。
「把衣服穿好!」他猝然粗暴地斥道。
羽童没有抬头。
她是个被嫌弃、被拒绝的女人,她感觉自卑地啜泣起来。
「傻瓜!只要妳一天还是卫太太,我跟妳之间就没有可能。」欧去蓬柔柔地说着。「刚才妳提的事,我会派人调查一下,只要谷经纶的条件真像妳所说的那么好,我将竭力促成此事,但不是为了妳,而是为医院好,所以妳不必给我任何报酬。」
羽童不太明白,因她心中那份狂喜是不容置疑的强烈,无心去领悟他话中的深意,只要他肯答应就好了。
踏出「流行梦」,悬宕的心慢慢松弛,伴随而来的是冷凝的不踏实感。她庆幸能够全身而退,欧去蓬的一番对待弄翻了她的心,但也攀升出一种期待:他会做到吧!虽然他脸皮厚得令人不敢恭维,却也显示他的不作伪,反而可以信任。
行人看她是春江上的水鸭,状似适意悠然,其实她心中的蹼却扑打不停。好险,没有人会用异样眼光看待自服饰店走出来的女子;呜呼,原来她也不过是凡俗儿女,当不来前卫风流之人物。
羽童自嘲地笑了笑,无法多想,赶着去医院。
* * *
孟庆余的葬礼庄严肃穆,备极哀荣。
卫希珑的表现无懈可击,寸步不离的陪伴在哀恸欲绝的羽童身边。孟庆余今日下葬,吊祭的人川流不息。羽童已昏倒了两次,仇瑷苗也陪她哭了好些天,也只有她真懂得羽童悲伤的程度。相依为命的父亲骤然仙逝,婚姻又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而这些又不能诉之外人,哭一哭流流泪至少可以舒服一点。
「灵车已经到了,妳出去送送妳爸爸。」仇瑷苗扶持羽童出现在灵堂。
卫希珑满脸凄然伤心,不敢让人瞧出他心中的期许。
明天,医院的人事命令就会贴出来,从今天来吊祭的后进医生们的眼神、态度上,他已瞧见那些后辈们对他的敬意、欣羡和巴结讨好有多明显,只是不便宣之于口,所以今天他更要好好表现。梁院长也来了。
梁院长是来告别老朋友的,陪他来的是一位大家都没见过的中年人。
「孟主任是我多年的老友……」梁院长说着老泪纵横,希珑赶紧上前扶住他。
那中年人在灵前上香,羽童答礼,却不明白他的身分。他予人很严肃精干的印象,一身黑西装更加强那种说服力。
「妳是孟主任的千金?」羽童一点头,那中年人便道:「我代表欧先生前来上香致意,他希望妳节哀顺变,并要我转达一句话:如妳所愿。」
羽童懂了,心酸的望向希珑那边,他正与梁院长在一起,殷勤得如同孝子,他可明白他的命运在梁院长来之前已悄悄修改了?
对不起!希珑,是你先种下的因,所以才得这种果,我也是逼于无奈,但是,我会加倍爱你来补偿你的。
那中年人上完香就告辞了,于是大家只当他是一位寻常的祭拜者,他甚至没跟梁院长打招呼就走,显然不是陪院长而来,只是凑巧与院长一同进入灵堂,所以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只除了羽童。
梁院长一直待到孟庆余入土为安,才擦乾眼泪准备离去,临行他握住希珑的手:
「你要节哀顺变,好好安慰羽童。唉!反正你还年轻,将来有得是机会……我也很难过,很抱歉对不起孟主任……」
卫希珑一头雾水,心想院长是伤心得胡涂了,要不就是内疚没有挽回孟庆余的生命。几位在旁的同事眼见院长待他如此亲热,都以为大事底定,若非身处在丧家,就会当场围过去向卫希珑恭喜道贺了。
* * *
翌日。
医院新的人事命令一早便贴在公布栏上,逝者已矣,一位新主任的诞生刻不容缓,关系到一科的运作实也耽误不得。
卫希珑走进医院时,以为大家都会聚在那儿等着恭贺他、巴结他,可是没有,一堆人围在谷经纶周围,看待他的表情都很怪异,而谷经纶更是十分尴尬,谷琇晶则不见人影。诡异的气氛徐徐盘踞在卫希珑四周,他顿觉双目朦胧,全身紧张,又不得不故作安详状的走近公布栏,将目光投向那张公告;然而那些黑字体竟似由迷雾中走向他,他一生从未这样害怕过中国字,潜意识的某一角似乎在叫他逃开。
终于他看清楚了,在应该写着他姓名的地方赫然出现「谷经纶」这三个字。
「这不可能!」他低呼。
谷经纶走过来,他的惊讶不下于卫希珑。
「我也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太突然了。」
「你扮猪吃老虎,我太傻了,居然没有提防你。」卫希珑咬牙低声道,不想给一旁准备看热闹的人看笑话。「你们兄妹联手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