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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将身上仅有的二百块钱丢了,那是我一个学期的费用。当我坐在宿舍不停地流泪难过时,梁丽来了。她知道我的情景后,用一种极其沮丧的声调安慰我说,别哭了,我比你丢得还多,我丢了二百二十块钱,还丢了妈妈刚给我买来的还未曾戴过的手表,那也是我全学期的费用。然后我就不哭了,因为我觉得我并不是最倒霉的人。
梁丽真的不哭了。我想她一定告诉自己她也不是惟一倒霉的人,她一定告诉自己有人倒霉比她还早。梁丽的电话挂断了,我也得到了安慰。就像当年丢钱的事一样,我也因为得到了她离婚的消息而感到安慰。岂止是安慰,甚至应该说是安心。如果像梁丽那样的贤妻良母都不能保住婚姻的话,那么像我这样的女人丢掉婚姻那更是顺理成章的事。那么,我还有什么难过或者悲痛的缘由呢?
然后,有一天,我一觉醒来,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我告诉自己说,生活或许就是这样,人本身或许就是这样的。不是有句话叫“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吗?那么生命中遭遇一次悲或者离那岂不是生命中的正常现象吗?但是,一条生命的或来或走,总得有点什么东西留下吧,或者说,总得证明自己曾经活过吧。于是,我便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就坐在了电脑前。我开始回忆,开始整理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碎片,然后将我的爱情和激情、眼泪和悔恨、婚姻和感情全部抒发出来,变成文字。如果问我写给谁,或者写下来为什么的话,我想我仍然只能告诉你,我是为了证明我还活着。或许就为了这一证明,我才将日夜轮回,黑白交替忘置脑后,将那些无处可说,无处可诉,无处可怨,无处可悔的经历、感情统统发泄出来,以减轻不堪一击的心的负担。
当我回忆起王真强时,我一直认为王真强在我生活中的来来去去,像上天派来的一个具有恶魔和天使双重性的人物,他使我蒙羞,使我耻辱,又给我关怀,给我极度的女性自卑。我也一直认为,从此这个人物会为自己的两度过错而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然而,我的估计错了。就在这一天,离春节或许只有两天的时候,我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防盗门上突然响起了叩门声。我执着地坚守着不开门,然而,那叩门声也执着地响着,似乎在与我进行较量。终于,我打开了门,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
他就是王真强最后在我生活中出现的代言人。他客气地亲手交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然后,让我打上收据,便急忙走了。他一边将收据收起来,一边拉开门说,他的老板——王真强在楼下等着他呢。他说他们马上离开华北,动身到南方去。
门关上后,我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包裹,不知道里边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小包裹硬硬的,方方的,被包在一个白丝绸的方巾里。我慢慢打开它,发现里边还有一层白白的丝绸方巾,当这一层被揭开后,掉出一封白封皮的信,然后还有一层白丝绸方巾。我来不及打开剩下的白方巾,只是将信打开,里边是手写的信:
不知如何称呼你,暂且称你为小妹吧。
其实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你了,或许在多年之前,我就已没有做人的资格了。然而今天,我终于在经过多天的思想斗争后来了,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管我说的或者做的对不对,希望你最后听完。我保证从此永远消失,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或周围。
如果说多年前我对你犯下了罪行的话,那么从我一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时,就后悔了。多年来,这种罪恶感时时陪伴着我,折磨着我。初上大学,当我刚刚明白了男人、女人与社会时,那种感觉几乎使我崩溃。我发誓要寻找你、补偿你。然而,我一遍遍地回到我们童年时生活的地方,但我都没有找到你。我从十八岁找你找到二十八岁,我被你的姑妈骂完,被你的姨妈骂,我一遍遍地碰壁、撞墙,更不要说认错过多少人了,最后我终于失望了,我觉得我这辈子的债是还不了了。然而,当我死心踏地经营我的生意和生活时,我在不经意中遇见了你。那就是天江那一次。因为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形象多年来并没有淡化,当我第一眼在楼梯上看见你时,我的心突然迅速跳动起来。接着就证明那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寻找到的小女孩。从那时起,我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来补偿你,我也一直在寻找各种理由保护你,怕你再一次受到伤害。然而,愚蠢的我的这种愿望换来的却是适得其反的结果。我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了你,你的家庭,你的妈妈,甚至毁掉了你的前途。我感到自己已经十恶不赦,我真得再也不知道如何向你恕罪了。惟有一条路,那就是让我离你远远的,永远不再打扰你。
惟有一个要求,让我帮助你一次吧,以减轻我的良心负担。我记得你说过你一直想当一个作家,想有一部变成铅字的的书。前者我无法帮助你,但后者你可以给我机会,我知道善良的你会成全我的。里边是三万元,用它出本书吧,我知道这无法恕清我的罪过,也无法买回你的所失,但是我的心是真诚的。请接受!
王真强
于2000。3。2
王真强就这样消失了,留下三万元钱。他像他的手机号突然成了空号一样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16·
方荻 著
尾声
病房的夜一片寂静,只有液管里药液轻微的嘀哒在空气里有节奏地振动着,以及液瓶里偶尔冒出的气体泡泡不时地打破这种节奏。我嗅着浓烈的来苏水气味,竟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我生平第一次成了生活的主角,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而感到心灰意懒后,我甚至感到这种种的热闹,种种的温情,以及种种的善意记挂都更像一颗虚幻的水中月亮。或许在某个时辰到来的时刻,我便会在一片孤独中再次惊醒,然后再凄凉地度日。已经许多天了,我仍然不能清楚我自己的病情。今夜的寂静,今夜身体状况的好转,使我突然有更大的精力回忆这些天的情况,也使我第一次强烈地想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病。每个人都说希望我早日康复,每个人都希望我早日上班,但我问起病情,每人都只说是营养不良,精神抑郁,只需要调养就可。可是每次在半醒半睡中我都会听到人们的小声的嘀咕,尽管我听不清内容,但敏感多疑的我分明觉得那是在议论我的病情,然而,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丈夫,对了,是前夫,他在我的床头又一次趴着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均匀有序地在我的耳边吹响着。窗外月儿如水,星光稀稀落落,我突然觉得内心的某个角落被深深地触动了一下,接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飘浮起来:这个夜我在哪里见过?然后,我想起了司马啸。哦,我的学者,你现在可好?有细细的风从窗外吹来,我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个夜像极了那个夜晚,那个与司马啸初次相聚的夜晚。我脑子突然惊呆了,因为我想起一件事。我迅速地看向我的手表,今天是4月6号,是那个相聚的日子的第二天,千真万确。学者呀,记得你曾说过,让我们每年有今日!记得你曾说过,不管将来如何,每年的4月5日都要联系,如果你不给我电话,第二天我将去设法找你。现在已是第二天的夜里十一点了,我的学者,你在哪里,你还记着这句话否?
我的脑子不停地胡思乱想着,时间毫不怜惜我的脆弱。指针终于走向十二点,随着那最后的一跳,我觉得我的心像一张拉满的弓在霎那间崩断了,疲惫的我绝望地躺了下来,盯着幽暗的天花板,感觉心如死灰一般。脑子里再次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活着有什么可留恋的!
没有我,一切照常有序地转动,天不塌,地不陷,丈夫有爱,女儿有家,学者还有他的事业和新女人。我又一次被这种可怕的念头所缠绕。我想,如果追究根底的话,我想,一定是父亲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我终于决定选择父亲结束生命的方式。
水果刀在我的手里冰凉冷硬,我不由得一阵寒栗。我闭上眼睛,手在被子里开始哆嗦。我在犹豫中、恐惧中,一遍一遍地用水果刀在动脉附近游移着,水果刀那种冰凉已经使我有一种未切先疼的感觉。我睁着恐怖的眼睛,咬紧牙关,终于狠命扎了下去……
窗外起风了,萧萧瑟瑟,月影在摇曳的树叶里斜进窗口,像一幅移动的风景画,或者正在放映着的一个风景片,然而看去却极尽凄凉、神秘和恐怖。我的疼痛已经随着移动的风景消失了,只有窗外那种神秘正在一点点地渗进意识和灵魂。我看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