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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死么?”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你相信有长生不老么?”
“如果你能够,你会愿意试吗?”
少爷笑了,道:“我不信。如果我能够寻找到,就一定去寻。”
“你相信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吗?”
“我信。人总是从呱呱坠地长成少年到耄耋之年。这里头的变化很神气。我想一一体验,最后是死。”
“对啊!你明白这里头的奇妙,只要学着掌握,就可以永远循环到年轻的时候。你还能掌握所有的变化,因为你能明白变化的根本。”
“怎么做?”
“你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停下。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变化中。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但有一个总量守恒。物资会减少,感情会消逝,人变衰老,一切东西都在消耗和磨损着,变老、变旧、腐朽、死亡,同时也有很多新的东西不断地滋生、长大,它们的变化都有周期,一切事情都是它们周期的相互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事情的结果。学着掌握它,能拥有巨大的力量。”
四
“我能够?”他说。
“因为,有时试过扭转和衔接两个时间的端口,把它切开来,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就像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假设一个离开,能想得出么?”
“我不懂。”
“那么你快乐吗?”
“有的时候。”
“为什么还会有那些不快乐的时候呢?难道不快乐根本不是因为生老病死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吗?”
“我知道多一些,但仍然太少,所以我还是不快乐。”
“难道知道了全部就会快乐?”
“我想没有人能够知道全部,有悖世界的问题。”
“你不认为——长生不老的生命是残缺的吗?少了最关键的:死亡,那还算什么活着?”
姑娘道:“你想学飞吗?”
少爷道:“我为什么要学?”
姑娘道:“人都是很健忘的。假如你说我们还残存着对以前的一点点记忆,我宁可相信人从前是生活在水里的,因为现在的人被大风一吹,还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可人喜欢洗澡,洗澡的时候就觉得很舒服。”
少爷笑道:“反正你能做到的,我不能。”
姑娘想了一会儿笑道:“你能来吗?”
爱是与一个人真正的相逢,但是与“别人”相逢始终是一个令人害怕的过程,因为它包含着对自己现状的怀疑。与别人相逢也就是自己的阴影相逢,正因为如此,在一起才显得困难。那段时间雨总是特别的多。春天迟迟不去,影子一直拖到夏天,就像涨潮的海水那样漫淹上夏天的沙滩。
最后她告诉,这没什么不好的。缩短罢,接着缩短罢,直到时间萎缩消失,这样就没有不愉快了,因为只有事件,没有过程,我们所有的不愉快都将不复存在了。
她被别人扇了一个大耳刮子,扇她的人可能不知道他就是黄竹鑫的少爷,也可能知道,因为欠了她直接或间接的债务愤恨不平:“你生来受到什么活着的约束了你想抱怨?”
少爷很识相地走开,心想,活着就是一种约束。
这种说法不为人所接受,少爷自己也否定了。他知道,你有什么东西来和时间比得过?你还要怨尤什么?
圣诞老人道:“少爷,醒醒。”
皇宫里来了一大群官员,一个公公跪下说:“太子陛下,请回宫吧!娘娘在流泪……”
少爷说:“我要找到那种东西!”
圣诞老人说:“我帮你找!”
五
小骗子、白眉蝠、射天狼和画皮穿过西昆仑城的脚步在雨里发出青幽幽的短促回声。前面真的就是那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根没在一片城镇的上方和云雾里。他们正是朝着这一处去,心里不免怀疑——真的有那个地方吗?真的有根源,可以攀登?
连山峰都因为他们走的曲折迂回的路,过于狭窄的小巷,高耸的骑楼遮没,只有等再看到它才心安,知道没有在接近它的途中迷失方向,陷入死胡同。在到达它之前,怀疑不能解除,得那么留神地盯紧它,生怕稍纵即逝。
这个时候惟独画皮想起来低下头,佛要叫画皮数通往彼岸之途的脚步,画皮不能忘记。
白眉蝠他们也没忘记这是画皮加入他们行列的理由。
小骗子、白眉蝠、圣诞老人是在东昆仑城和画皮相逢的。他们行过黄风岭,往西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厉夏经秋,见了些暮霭沉沉、寒蝉凄切、大火西流。
白眉蝠先是认出了飞天忧郁的面孔,接着另一人手里用月亮上的桂树枝制造的降妖宝杖,里边一条金趁心,外边万道珠丝,他说:“阿苯?!”
一阳子,是一阳子。
“我是一片叶子……”
是那片叶子?三千年就已记不清了。
那次姑娘飞飞飞飞一直到飞上天。她睁大了眼睛因为她吃惊极了,底下的东昆仑城快要看不见了。大风卷起她的长睫毛,吹得她要掉眼泪。她闭紧双眼。有人对她说:“你升仙了。”
她用叫喊来和那个声音说话:“你是说我变成了神仙?”风太大了,会把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那声音道:“还没有,只是说你有天赋。你生呀死呀的字眼说得太多了,你自己觉得吗?”
姑娘道:“我觉得的,我自己常常厌烦。可是进行不下去。”
那声音道:“觉得腻是因为你沾惹的尘埃太多了。你想变得更清醒吗?你想变得更轻盈吗?你想更晶莹吗?”
姑娘道:“我努力!”
那声音道:“你要尽力而为。你要尽力不再尽力去做些什么。”
突然姑娘双脚有了着落,膝盖因而一软。睁开眼睛,已到了天上。
在天上姑娘还是犯了错。她试着推了一下一个古莲灯。没想到这看似沉重无比的古莲灯轻飘飘地应声倒地。在蟠桃会上,她亲眼看见地面上的胡杨颠。她的所作所为像蔚蓝大海里的绿叶泡沫,完全是徒劳无功,一颗为自己的徒劳无功和愚钝执迷的眼泪滚落下来,掉进海皇波士顿面前的一壶酒里。有情的人一掉眼泪,身体就沉重了,就往下坠坠一直坠入黄河,在三千里河界浮浮沉沉,心如刀割。
小骗子、白眉蝠、射天狼和画皮穿过西昆仑城的脚步在雨里发出青幽幽的短促回声。前面真的就是那座深黛色的山峰,根没在一片城镇的上方和云雾里。他们正是朝着这一处去,心里不免怀疑——真的有那个地方吗?真的有根源,可以攀登?
连雪峰都因为他们走的曲折迂回的路,只有等再看到马车才心安,知道没有在接近它的途中迷失方向,陷入死胡同。在到达它之前,怀疑不能解除,得那么留神地盯紧它,生怕稍纵即逝。
当真被他们寻觅到了山脚下,忽然有种期待的落空。那个叫西王母的小女孩过来问白眉蝠:“我搭你们的车上神庙去,好不好?”白眉蝠摇头不理。
小骗子笑道:“怎么就以为神庙就必定是人迹罕至的绝境?人人都知道、来得、去得,这才好啊。”
“因为,你们马上就找到了开始。”
小骗子点点头,西王母上了马车,便往山上爬去。
射天狼问:“开始是什么?”
西王母微笑道:“结果。”小骗子等人不禁心里一动。
春天的山景美不胜收。树木青翠,树上落满了巧舌如簧的鸟。蜂蝶翩翩起舞,峰回路转。一会儿看见幽郁的山谷和泉水,雪白清纯的泉水在一个落差下冲击出很深的池子,泉在里头变成碧绿色,显现着美丽而苦涩的回忆,那就是传说中的瑶池。
诡蓝得被山泉雨露洗濯过一般。白云悠悠飘浮。旁边的山壁全是极巨大的岩石,浓酽酽绿的苔藓。桃花开了,妖艳如云霞。
可一抬头,分明见到一台高楼,几层楼阁,冲天百尺,耸不以凌空。“那个上面就是开始?”西王母说道。
射天狼问:“开始?为何是开始?”
“开始就是结束。”
“为什么要结束?”
“彼岸!”
六
白眉蝠只是淡淡一笑。
一道活水,滚浪飞流,水上横着一根独木桥,竟又看见了先头见到过的大人的孩子。
白眉蝠欢喜地笑道:“好个勇敢的小孩。”那小孩三尺有余身高,稳当当蹬蹬跑过得木桥去,无畏脚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