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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公喊了半天,嗓子也叫哑了,力也乏了。它无法可想,决定去找保人蜈蚣说话。
鸡公在乱石堆里找到了蜈蚣,把龙哥不肯还角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蜈蚣叔,你是保人,这件事你不能不管。”
蜈蚣昂着头想了半天,慢吞吞地说:“我想龙哥会把角还给你的。如果,它真的不肯还,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可想。鸡公,你是明白的,它躲在水里,叫我怎么去找它呢?”
鸡公气得满脸通红,说:“可是当时你是自愿做保人的呀!难得有这种保人吗?出了事情就不负有责任!”
蜈蚣也发急说:“鸡公,那可不能这样说。但是你借角给它,完全出于自愿。我插上来,不过做个太平保人罢了。再说,我当初做保的时候,也想不到龙哥会不讲信用的。要是我能预料到这一点,也就不会给它做保了。”
“那你说这么办呢?”鸡公压住火气说。
“我说呀,我说他要是真不肯还,你就只好自认晦气了。这也只怪你自己当初没有三思而行,留下的烦恼。”蜈蚣说。
“怪我自己?”鸡公瞪着眼睛逼近了一步问。
“当然,首先应该怪你自己没有三思而后行。”不知死活的蜈蚣回答说。
鸡公气得满脸通红了。它伸长了脖子,一下子就啄住蜈蚣的的脑袋,甩了几下,就吞到肚子里去了。
从那时起,每到夏天,人们就常常看见公鸡在院子里啄蜈蚣吃。并且每天天一亮,鸡公就想起了它失去的角,总要放开喉咙大叫几声:“龙哥哥、角还我……”
三
小女孩是要小骗子陪她去梳妆打扮。
小女孩眉目如画,不施粉黛都惊艳妖丽。她在镜子前临水照花,梳她柔软的麻花辫子,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金头箍,穿上牡丹惊艳的红丝袄,墨绿色的绡金麒裤儿,最后穿上一双凤凰飞舞红海鞋。
她说:“好了。你能记得吗?”
她不指望小骗子承诺什么,走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白眉蝠那一句话。
白眉蝠也看见了盛装的她。
她仿佛知道白眉蝠说出的话好比一句誓言,是金刚菩萨说出的话,是海枯石烂无可转移的,感激的朝白眉蝠笑了一下。
白眉蝠竟有种惊艳的傲气陡生,想当年呼风唤雨苍日晴岚气吞万里江山笑傲三界。
“我绝不会让她死的。”
白眉蝠掷地有声地说。如一座山一样坚厚。
灯花忽地跳亮了一些,小女孩的神色如花一般灿烂。
射天狼变不着小女儿,于是白眉蝠变着西古古,和西王母坐在桌上的红漆丹盘里。听得门外锣鼓喧天,灯火照耀,西姆水寨的村民们叫道:
“抬出童男童女来!”
四个腰粗膀圆的杀青毛头小伙子抬将起供桌。西姆巴依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叩首涕泪交加:“我的心肝女儿呀!我的活佛兄弟呀!”可是喧闹声中没人理会他喊什么。直到人群散去,画皮把他拉起来,不满地说:“哭什么呀?我白眉蝠听到你这样一哭,都晦气了。”
西姆巴依哭喊道:“但愿那位活佛能和我孩儿平安才好。”
画皮道:“废话。嘿嘿,不过,我倒没看出来,你还真先顾着你兄弟的孩子,怪可惜的。照我看,还是救那个女孩好,男孩儿吗,就让那妖怪吃掉得了。”
西姆巴依道:“古古是我巴依家的香火,你一个女儿家是不会懂得的—”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结果只是说:“王母——只有看她造化了……看她的造化了。”
画皮懒得再理他,追着远去的火把,向着海子边的飞天大王庙而去。
白眉蝠与西王母被人颠簸抬着。西王母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只是依偎着白眉蝠。西姆寨村民们将猪羊牲畜与他二人直抬至飞天大王庙排下,童男童女设在上首。村民们集体叩首祈福烧纸品,祭了半晌后散去。
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四周静悄悄地弥漫着水气。
白眉蝠在香火的熏蒸下,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小女孩也不开口,只是有时恒定天真的看他,看得白眉蝠有点觉得自己当真和西姆古古一般年幼了。现世如今,显出三千年前的他的童年,那是一种多么不可一世而孤独寂寞。
西王母却说:“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怕。”
白眉蝠道:“不怕就好。”
谁知小女孩又道:“我是叫你不要为我担心才说的。其实我怕得很。”
白眉蝠道:“怕什么?”
小女孩道:“怕死。”
白眉蝠心中一动,小女孩接着说:“我知道你是神仙,神仙怕死吗?”
白眉蝠道:“怕,我怕的。”
小女孩嫣然一笑道:“不要怕,不死就是了。”
白眉蝠像个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正说间,一阵天籁般的妙音飘了进来。白眉蝠忽然感觉到那妖怪似曾相识,不及细想。这妖怪已来到面前,竟是个生得很好的帅哥奶油小生,动作倜傥优雅,像俊杰侠客般的使人好生爱慕。
这帅哥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腰间垂着玉带丝条球,披着一袭织金锦绣袍。华丽间掩不住整个人身上浓浓的艺术气质,梅花般的眼神里掩不住的悒色,还有几许残艳。
飞天大王望了两个孩儿一眼,口中轻轻“咦”了一声。就走来抱两个孩儿。
白眉蝠开口问:“你要带我们去哪里?”飞天大王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笑得如此之浅,以至于白眉蝠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笑过。西王母道:“你不吃我们?”飞天又那样笑了。西王母道:“那么去那里?是不是不会死?”
飞天道:“花园。”伸手揽西王母。
白眉蝠大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妖怪?”
飞天道:“什么叫妖怪?怎样算妖怪?”一言一行轻描淡写,就要抱起西王母。
白眉蝠断喝:“魅惑世人就是妖!”现出原形向飞天胸口推出一掌。飞天大吃一惊,退后闪过。眼里的悒郁骤深三分,艳丽尤酽七分,轻轻一笑:“魅惑世人?”
白眉蝠左拳又出,飞天欺身还是要来抱小女孩。白眉蝠收拳变掌抢先一手揽过小女孩,又打出屠龙降魔逼走飞天身势。
飞天飘声落在一边,道:“白眉蝠?”
白眉蝠听人叫破名号,道:“正是。”
飞天忽然停下来,道:“你护送大使彼岸传灯?”白眉蝠见他问得似有蹊跷,硬生生收住招式,道:“如何?”
飞天道:“你可知道彼岸在哪里?”
白眉蝠一懵,无力细想。飞天又道:“世人执迷不悟,怎么又说我不是?你把那个小女孩给我,你过通天河,去你的彼岸传灯,金身正果如何?”
白眉蝠冷笑道:“妖孽!”
飞天道:“不是妖孽,是红尘迷瘴。三千年道行,你还勘不破?”话音未落,化作一阵狂风钻入罗布泊海子里。
四
飞天的水域里长满了珊瑚。
这些珊瑚曾一度开遍了所有水域,使海无遁形地爬到岸上,淹没炎黄之战逐鹿的车轮滚滚声,血腥笼罩的山野水泽,鬼泣神悲,风吹过车轮的轧轧声。大雨不停地下,因为海海皇波士顿为了他的一个好朋友,为他的醉生梦死长歌当哭舞了一场。传说人间就生灵涂炭了。
又是三千年过去了,人间还没有结束。
飞天把每一个孩子放在珊瑚的中央,然后看他们安详地睡去。他认为这是美丽的花朵,睡或死亡,生命和不断延伸的骨骼,死去之后的生长积累,死亡背后的盛开。当骨骼与骨骼之间的亲和,当生与死相互交好,缠绵无限。
飞天是一个孤独的王子,是一个流放的囚徒,因为流放而自由,是在逃的偷儿。所以他要在他的花园得到慰籍,也让孩子们得到慰籍。时时轻弹琵琶,随乐而舞。所以飞天的忧郁随着珊瑚的一寸一寸积累坚固。
飞天看到他的朱红珊瑚,那只是他为他的小公主而留的,她将是人间最游刃游余的可爱生命。他要带她来这里,告诉她这是他的床榻,她能够在此永远安然入睡。
她的安然入睡也是飞天的最大的慰籍。
然而飞天的忧郁坚不可摧,不像珊瑚有着坚固的模样,有时候像一千年的时光一样脆弱不堪一击,不像娇柔的生命的吹弹欲破。他的恹气一天比一天重,加重了一千年。他为活着的孩子痛心疾首,脸上隐约有了病容。
飞天见到西王母而不能带她来这里给她安宁,他很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