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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伴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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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这样把种子白扔在地里,她对自己说,饲料本来就缺。她可不是为了离开农场才离婚的。如果不结婚,她也可以当劳模。当然出身是个问题,正因为出身不好,才该更加自觉地改造自己。自觉的事是不应声张、不应宣扬的。也许会有人看见她这么做。她不在乎别人看见没看见,她需要自己心灵的满足。她决不欺骗农场的土地,也不欺骗自己。谎花到底是雌花还是雄花可以问问苏大姐。   
《隐形伴侣》四十一(3)   
黑泥浆中踩出一条沟,水分开了又悠悠闭合上。淤泥松塌塌,人时时要陷下去,脚底却似有一只大手托住,坚实牢靠…… 
她似乎听见收工的哨音。她觉得时间并不晚,天气不好时出工总是象征性的。她回头望一眼那冒着泡沫的泥淖,拎着空盆又走了过去。她想她应该把那些种子通通物归原主。她多么愿意有机会来做一点这种补救灵魂的事情。她用潮乎乎的袖子抹一下脖子里的汗。衬衣也湿了,凉飕飕地贴着脊背。她又回头看一眼大路,人们还陆续往回走。那么大康是不会来了。她必须一个人播完这些种子。 
她低头干起来。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腿脚倒不觉笨重了。她有足够的力气把种子均匀地铺进这几条垄中,听着它们噗的一声从她指缝中漏出去,又在混浊的泥水中咕咕地沉没不见,她感到快活极了。 
脸盆终于又一次空了的时候,天色暗得已看不清盆底那两条金鱼。上帝保佑你,金鱼!我不要你的报酬。到蔚蓝的大海里去吧,在那儿自由自在地漫游。她抬起头。她很想唱一支歌,但唱不出来。她拎着脸盆往回走,开始觉得饿了。 
她突然一阵毛骨悚然,顿在那里。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耿耿地盯着她。野地空旷无人,天地昏昏。她害怕起来。她想逃走,淤泥却稠黏得像糨糊…… 
“是我。”那影子说,向前挪了一步,却并不过来。 
她听出那声音尖细稚嫩,却有些喑哑。镇定了,慢慢辨别出,那人披一件发绿的军雨衣。萝卜头?她急地恼怒了,大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他垂下头去,嗫嚅着,“我们从水库抓鱼回来,走过这里……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帮我们……” 
“哪个哪个?哪个还不是一样!”她打断他,扭头就走。还好意思来看呢! 
他竟追上来。泥水溅在她衣服上。她跳上大路,他一个横步,拦在她面前。一把掀去雨帽,几乎用恳求的口气说:“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的……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真的,他们只会去报告领导……你为啥不……” 
肖潇终于看清楚,这是一张异常年轻的圆脸。脑袋显得有些过分地大,又黑又圆的眼睛带着一种固执又顽劣的笑意在雨幕中发着光亮。湿漉漉的黑发耸立着,江南三月绿刷子似的秧板田。嘴唇有些翘翘的。 
“我一猜就是你。”他笑了一笑。 
脸皮真厚,谁认识你了? 
“不认识我啦?”他失望地叫起来,“那一年半夜里,我开的车还送了你们一段路呢!” 
“馒头插在操纵杆上,连狗都会开。”她的眼睛亮了亮。是的,是那个在车里养鸟的小家伙。他怎么会蹿这么高了呀。我们到镇上去买书…… 
“我一猜就是你。好几次我开车经过试验田,都看见你在树底下看书……”他认真说,“喜欢看书的人……”却又咽回去了。 
大概只有喜欢看书的人才这么傻。他眼里分明积淀着一层故作精明的讥讽。三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当然,那时他才十五岁。“你不看书?”她反问。 
“不大看。”他承认,搔着头皮,“也没啥书好看的。” 
肚子又叫,又冷又乏。脸上一丝丝凉,似有雨点落下。她忽而觉得有些失望。并不是为了付出的那些劳动,而是付出之后所得到的。她加快了脚步。天几乎全黑了,只有泥泞的道路上那些灰色的水洼微弱地发亮。三年了,他怎么还会记得她?可见全场谁都知道她是个离婚的女人。同这种毛孩子说什么…… 
“我只读了六年书就文化大革命了……”她听见那粗重的喘息仍然跟在身后。 
“读点书,好上大学呀。现在不是有工农兵学员了吗?”她用大人对孩子说话的口气说。 
他叹了口气,“大学?大学我才不稀罕。我就想……参军。” 
“体检不合格?” 
“不……我爸……还没解放……” 
“你妈呢?” 
“走了,不要我们了……家里只剩一个奶奶,她有时半夜两点钟爬起来,去排队买肉,熬成猪油,连油渣一道,寄来给我吃……我总是吃不饱。”那吧吧的脚步声靠近了她些,“所以我想,读书是没有用场的,参军才有本事……我下乡临走前一天,到关押我爸爸的市委仓库去看他,漆黑漆黑的天花板上,吊着一只高得要命的电灯,像月亮一样。我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把墙上挂的这件军用雨衣披在我身上……你说他不是叫我去参军是什么?抓他的那天,是个下雨天,他穿这件雨衣走的,后来就在牛棚当了他的毯子。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我爸爸,他会冷的……” 
他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弟弟,你的童年在保姆和蛋糕中度过,你对突如其来的灾难自然惊惶失措。一个落难的小公子,你受点罪大概倒会成人。你竭力想使自己老练世故,却一不小心就露马脚。你仍然诚实、坦率,刚刚学会同土地耍花招,是个不大高明的小两面派…… 
雨点大了。她眯起眼,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一时无语。 
“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为啥……为啥帮我们去播苞米……又没有人看见……”他固执地追问。语气中有那么一点胆虚。“刚才我对你说了那么多,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同别人不大一样,叫人想同你说说。在这里热闹是热闹,可以说说的人是没有的。从你调来我就发觉,你积极得死心眼……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认真的……”   
《隐形伴侣》四十一(4)   
她站下。 
“我什么也不为。”她打断他,低声说,“我去返工时,脑子里很混沌,我只想不要浪费了那些种子……也许现在我明白一点儿了,也许就是为了……为了不被你们糊里糊涂地骗了!” 
“被我们骗了?”他叫起来。 
她抱歉地笑了笑,“只是这么比方。因为,我既然看见你们捉弄了土地,我默认了,也就捉弄了我自己。” 
他久久地僵在那里。雨点在雨衣上打出嗵嗵的响声。风从肩上溜过,吹不起她湿重的发辫。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他干吗不说话?雨点斜扫过来,铁帚一般,前面好像就是机耕队宿舍了。 
他突然飞快地脱下雨衣,猛地甩给她。一句话不说,扭头跑了。黑暗中一阵嗒嗒的雨靴声远去。雨衣将她整个儿裹起,从头顶上罩下一片叮咚的琴声,隔断了冷雨风寒。她越发感到孤独。 
她隐隐听见大康嚷嚷的声音,好像叫着她的名字。有手电筒光投来……   
《隐形伴侣》四十二(1)   
她坐在一个大房间里,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白纸。她看见前面黑板上写着几个字:请用笔名。 
她想起自己是在参加考试。考一所林学院。可她明明是想报考上海戏剧学院的。她的准考证号码和考卷怎么也对不上,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笔名,她的钢笔是英雄100型。她在考卷右上角写上:丛中笑,又划了。写上:云水怒,又划了。红旗乱,又划了!写上:广积粮。 
考试题目是:为什么说江湖骗子骗不过政治骗子? 
为什么说秦始皇的家乡是在湘潭? 
要不要发给孔老二探亲假? 
她答不出,坐着发呆。她想她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得在农场呆一辈子,急得想哭。忽然有个纸团扔在她脚下,她捡起来,看见上面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答案,可是她一点也看不懂。她抬起头,见邹思竹在后面座位上挤眉弄眼,还把手贴着嘴唇,再那么一扬,朝她做了一个手势。她扭头不理他,把纸团扔还给他。在考卷上飞快写道:社会主义松一松,资本主义攻一攻。 
李书记用教鞭敲敲桌子,大声问: 
谁跟我去修路?修路的人都推荐上大学。 
只有她和邹思竹去跟李书记修路。路修得快极了,像百米赛跑那么快。原来她用的是火车头牌铁锹。李书记在路边竖个牌子,写着:一天通。 
一辆大卡车从路上开过,车上装着满满的大圆木。李书记大发雷霆,吼一声:给我卸下!知青在农场安家即将进入高潮期,木头留给他们打家具。谁反对就枪毙谁! 
一辆拖拉机慢吞吞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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