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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伴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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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了。”鲇鱼头披一件军大衣走进屋,跺着鞋上的雪末,站在地中央,咳了一声。他似乎是说“今天重点批判那个刘少奇一类骗子,反革命野心家、阴谋家的反动言论。必须联系实际,上挂下联,从每个人头脑里、灵魂里、血管里,彻底肃清他的流毒”! 
陈旭的目光扫过两排炕上的人,那些无动于衷的眼睛,空洞迷惘地东张西望。 
“大家知道,那个家伙诬蔑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变相劳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我们连队,也有极个别的人,宣传、散布这样的反动言论,同野心家穿一条裤子。我们要把这样的人,揪出来示众!” 
他那洪亮的声音里,飕飕穿行着箭头似的威慑力,向每个人逼近。 
屋子顿时沉寂无声。炉火停止喧嚣,呼吸倒行逆施。混杂着烟灰、鞋臭、烟味的空气,忽而沉重了。 
突然有人在屋角激愤地嚷:“陈旭!陈旭从场部蹲小号回来,就咒骂知青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 
他浑身一震。他看不见说话的人。谁?子?猴头?郭春莓?不,不是子,自从魏华走了以后,子倒老实了。糟糕,他究竟是在什么场合,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呢? 
“陈旭——”鲇鱼头威严发话,“你站起来!” 
他慢吞吞从炕上站起来。他感到自己的高度——头快碰到低矮的棚顶了,倒像一尊纪念碑,矗立广场。脚下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掠过拼命克制的笑容。他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笑,他不是在认罪,而是在检阅,在俯瞰,在欣赏…… 
“下地接受批判!”他听鲇鱼头大声说,“你必须对自己的罪行作出深刻批判!” 
这笑面虎,真相毕露了。一次无耻的突然袭击。为什么偏偏选择他开刀? 
“他当时……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是邹思竹,这书呆子! 
他在那一道阴冷的闪电和众人迷茫的云翳下,傲然抬起头——当然,他说过这四个字,他决不想否认,不想抵赖,像当年一样坦坦荡荡。唯有他陈旭,才能在秃子爆炸的一年前,就洞若观火,高瞻远瞩地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鬼知道怎么撞上了同一条独木桥?命运到底要同他开什么玩笑,竟然把他这样一个远见卓识的志士才子推到了被告席上!   
《隐形伴侣》十九(2)   
黑色的雪,急骤地落着。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地,黑色的面孔,黑色的鞋带,黑色的炉火…… 
屋角堆满黑色的镰刀头。 
如果把镰刀头插进一个卑鄙无耻的胸膛,那儿将流出黑色的血浆,露出黑色的骨头…… 
“下地,听见没有?给我下地!”那声音又嚷嚷。 
于是他趿着鞋跳下地,抓抓头皮,面露一点难以捉摸的微笑,慢吞吞说: 
“我是说过‘变相劳改’。我是针对蹲小号说的,说我自己,活该隔离审查。也是作一点自我批评嘛。那时候,我从没听副统帅说过这样反动的话。如果说了,大家怎么都没发现?伟大领袖也没发现。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应该是我先说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所以,要说流毒,是他中了我的毒,也不一定……” 
寂静。继而,人们叽叽咕咕地低声讪笑起来,又突然轰的一声,炸了锅。   
《隐形伴侣》二十(1)   
这年冬,雪特别勤,一场接一场猛劲下。屋顶的雪,积有一尺来厚。新雪之后,铲出雪道,再不见那些黑线方格,只有半人高的雪墙下的白雪巷,叫人觉着自己是到了战地前线,在狭长窄小的坑道工事里兜圈圈…… 
大雪断了公路铁路交通,煤运不进来;封了草垛,柴禾抠不出来——连队宿舍百十个炉膛灶坑,顿时断了燃料。人裹着所有的棉衣棉被缩在炕上,还冷得咬牙切齿。分场的干部全麻爪了,不知那几百个知青这冬天还过得去过不去。正急得火上房,总场来了紧急有线广播通知:全场放假三个月,路费、工资自行解决。 
全场欢腾。什么路费、工资,管它呢,只要能回家。 
三天之内,鹤岗、佳木斯、哈尔滨、天津、杭州、宁波、温州知识青年,牛车马车步行,走了个干干净净。 
肖潇走不了,她弄不清自己的预产期是几时,连分场的杨大夫也说不准,她怕万一生在路上。再说,她也不愿到他家去坐月子…… 
“都走了,更好,柴禾不会那么紧张了。”陈旭安慰她。 
泡泡儿、扁木陀都走了,除了郭春莓和她的猪,所有的人都走了。 
一度像茶水铺子似的热闹的小屋,总算清静下来。 
分场把剩下的女劳力都集中到菜窖去修理白菜,男劳力刨粪。早上十点出工,下午两点收工,因为只有这个时间天空是亮的。既然一天只干那么点活儿,就没必要吃那么多,于是家家户户都改做两顿饭。肖潇一到中午就饿得慌,而那些家属队的老娘儿们,忙中偷闲用镰刀头咔咔地砍窖里那些嫩黄的白菜心吃,兔子似的咬得菜帮子嚓嚓滴水,津津有味。她分泌了一嘴唾液,也掰一块放嘴里,凉生生的麻舌头,赶紧吐了出来。小学里养过一对安哥拉长毛兔,吃菜叶豆腐渣。有人望着她发笑,递给她半个削了皮的胡萝卜,嚼着又甜又脆。起初她不好意思,却见大伙都吃,青萝卜红萝卜,削了一地的皮。土豆如好吃,一定也吃了。有人对她说,不吃白不吃。她于是一到休息就去窖头的一个小洞里掏胡萝卜吃。倒好像每天上班是为了吃胡萝卜而来。生活的内容和目的真是前所未有的简单明了。往往捡上那么一筐白菜,削过几根胡萝卜,再扫扫菜叶和萝卜皮,那出气孔上的天空,就模糊了。有人说,怕又是要下雪哩,快走吧。便攀着木梯呼呼啦啦往上爬,把剩下那些活儿,通通扔给窖里的二劳改。 
肖潇没想到这个雪冬倒也容易打发。每天迟迟地吃了早饭,走进一片银光烁烁的雪地,像走进书里见过的那些日光下奇丽的沙漠。眯着眼钻过弯弯曲曲的雪壕,站在一口冒着热气的“井”旁,犹如面对一次地心的旅行。灿烂的白雪宫殿,通通消融在地狱般的黑暗之中。那是一个梦,一个毫无内容却逼真的梦。你只消呆在那个梦里,不思不想,不言不语,只消机械地掰着烂白菜帮,嚼着生胡萝卜,那时间就飞也似的溜去,如同睡眠似的浑噩而又清醒,等到天空的颜色同地下连成一片,便将身子挪到地面——那银色的雪国已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梦。只消不紧不慢地走回家,躺上炕,那个梦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肖潇变得很爱睡觉。时间其实很多,她却不想看书,也不想做别的。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一天天显得蠢笨,好似压住了哪儿的神经,使她的心麻麻木木。她又懒又馋,活得混混沌沌、随随便便。似乎一个人身上附有另一个生命,她便不能够主宰自己了。那个生命会在白天的梦里咬她,在夜晚的梦里对她说话,让她交出她的一切来为它服务,受它驱使。她的生命分裂成两半,给它的那一半兴奋又好奇;给自己的另一半惶惑而迷离。她找不到自己了,她便也懒得找,人生总会有这样一次的,总会有的。她安慰自己。 
一晃就快到春节了,春节放五天假。五天,想想! 
他们准备过年。陈旭上老乡屯去换了十个鸡蛋、十块冻豆腐,托人上镇买根擀面杖,分场卖了肉,好包饺子。 
年三十那天下午,陈旭收工回来,拉开外屋门,低沉着嗓子咕噜一声: 
“哎,肖潇,我刚才听人家说,扁木陀回来了。” 
肖潇撇撇嘴:“神经!” 
陈旭的脸阴沉沉。“真的,他们说他一早在大车队偷鹅,让人抓住了。你快到连队去看看,我要去弄点柴禾,等歇就让人家弄光了。你叫他来吃年夜饭,噢,你小心点走!” 
肖潇包上围巾,穿上那件肥大的黄棉袄,这件黄棉袄里就是裹上一个三岁的娃娃,也看不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奇怪,马上就过年了,阿根怎么会这时候回来呢? 
连队宿舍几乎有半截埋在雪里。烟囱没有冒烟,倒像个大冰柱子。门口有一座脏水和尿堆成的“冰山”。果然,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踩过冰山上积存已久的雪壳,延伸到男宿舍门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她轻轻推推门,门吱扭弹开了。 
她看见有个人呆呆坐在炕上,穿着棉,戴着狗皮帽,跟前放着一只搪瓷杯,手里燃着一支烟,他抽一口烟,又举起杯来喝一口,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酒味。从那条短半截的罩裤上,她认出,是扁木陀阿根。 
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种不吃菜、用烟送酒的喝法,叫做“干拉”。只有地道的东北人才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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