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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唇角微抿,屏住呼吸,更紧地闭上眼睛。
却是徒劳。
任性的泪水还是滑下眼角,浸湿蒙住双眼的黑布。
**
普利莫已命人将帐篷帘子除去。他无声看向烨斯汀,意在询问帐篷中被反绑住双手侧卧昏睡的是不是薇安。
烨斯汀只是凝眸看向帐篷里的女孩。
她醒了,活动四肢认清现状后,竟不做挣扎,而是坐起身来,保持静止状态。
她被反绑在后背的手,手指自然蜷缩。
她双腿自然收起,屈膝撑在地面。
她神色冷漠平静,无一丝焦虑。
烨斯汀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瘦了,脸色泛着沉溺于酒精的近乎病态的苍白。
她头发很长了,编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的上衣袖管随意卷至肘部,右臂上有着道道深重狰狞的刀疤。
可这一切,因着她脸上近乎麻木不仁的平静漠然,让人不能再如以往一般生出怜惜。
她不需要。
烨斯汀站在她身侧,手停在她后脑,悬而不落。
想扣住她,唤一声薇安,问一声还记不记得我。
却是喉间一哽,出不得声,也害怕询问之后得到的是漠然否认。
她依然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陡然生恨。
他的手落下去,抚过她的发丝。
解开那些被束缚的发丝,铺散在她背后。
烨斯汀的手指顺着被强行扭曲的发丝游转,目光微凝。
根根白发掺杂其中。
你过得也不快乐,你甚至过得很痛苦。
拈起她头上一根白至发根的长发,拔下来,缠绕指尖的时候,他坐在她身侧。
他垂眸看着缠绕指上的那根白发。
想质问她为何三年无音讯,想质问她为何对他的寻找无动于衷,想质问如今与她如影随形的男人是谁,更想质问她……为何不把自己照顾好?
多想一如相守时的每时每刻,心疼地恼火地把她单薄的身形拥入怀里……
可是不能。
不必让她在此时就得知他是谁,不必急于询问过往一切。
怕她依然怨恨而要逃离,怕她在此时便开始冷漠以对。
不会再放你离开,不会再给你任何离开的可能。
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起身,步步离开。
**
正午时,有人走进帐篷。
帮薇安解开蒙住眼睛的黑布的,是个年轻的女人,眼神平静,衣着干练。
随后,女子负手站在一旁。
一名年轻男子走入,周身透着阴冷的让人觉得压抑的感觉。
这感觉,一如薇安在昨夜意识到危机来临时的感知。
男子将一张图放在薇安脚边。
薇安侧目相看,是她生活了三年之久的那个村落的地形。
男子等薇安看完,又将另一幅图摊开在她眼前。
是尼克、四木等人的被画得栩栩如生的图画。
薇安看罢,抬眼看向男子。
男子的语声犹如没有起伏的深潭水面:“要这些人活命,很简单,你进宫,做王的女人。”
薇安没有让他等多久,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可以。”
“希望你不会试图逃跑。”
“不会。”
“好,一路上,我们不会为难你。”男子说完,转身离开。
女人去了帐篷外,随后进来的人,是尼克。
尼克看着依然摆在薇安脚下的图画,问道:“你答应了?”
“当然要答应。”薇安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已经跟你吃了三年的苦,也该享几天福了,是不是?”
“……”这说法真刺激人,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尼克忍不住问道,“你现在知道是谁要你做他的女人么?”
薇安没搭话,而是换了个坐姿,使得她双手能够碰到马靴。
马靴是她命令四木为她特制的,鞋底上藏有一把极轻薄的匕首。
她在尼克反应过来之前,取出匕首,割开束缚着双手的绳索,之后却无意逃离,而是看着缠在指上的一根长长白发,这才回道:“我见过这个人——在你宣布往回返的那天,这根头发应该是他的。”
尼克还是有点儿小崩溃,“仅此而已?”他是服了烨斯汀——这样看来,薇安是根本还没见到烨斯汀。
薇安冷漠地回视,不说话。
尼克只得继续说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贪图安乐?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太苦了?还是,你怕村落的人、我的同伙都会因为你送命?”
薇安抿了抿唇,却做不出笑的意态,“说心里话,都无所谓。”
“给我解释一下。”尼克真怕他的养女被平静枯燥的日子逼疯了,带着点儿急切解释兼吓唬道,“你必须得知道一个前提——你要委身的帝王,身边女人无数,可那些女人都是摆设!你想进宫成为人上人是不可能的!”
“谁要委身了?谁要当人上人了?”
“那你怎么会那么说?”尼克真怕自己好心反倒酿成恶果,不得不一再求证。他都觉得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要不得,烨斯汀想来也如此。若是烨斯汀看到如今的薇安已非从前性情,那么……后果惨重。
“除去一个人,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我在意的人,就算是你,如果是在被要挟的前提下,我的选择是跟你同归于尽,而不会让你我都陷入两难境地。”薇安道出心底态度,这才勾出一抹一闪而逝的戏谑的笑,“当然,如果我只是入宫当摆设的话,能让你我都自由安稳一些,我不介意。”
尼克听了反倒更心慌,“你别跟我说什么当不当摆设,把你之前几句话解释一下!”
薇安不再理会他。其实该解释一些事的人是他吧?例如她为何会被酒迷昏,为何成为形式上的阶下囚。但是他不说,她就懒得问,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都无所谓。
尼克忍不住皱眉心焦。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当摆设也就算了,若是当不了摆设,她就是去玉石俱焚?
调教几年的养女,本来要成为顶级杀手的养女,在这时生出这样消极的想法……实在是太打击他了!
可是,心念转动,他又想,如果她本来想玉石俱焚的人变成了烨斯汀,那么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一定会别有一番形态的!
因着这份认知,尼克心甘情愿地被人带去别处,一连数日,与薇安失去联系。
这天之后,薇安的生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漫长无际的行程。
她能随时去除双手的束缚,是挟持她的人所熟知的。几次之后,那些人苦笑着做出妥协——只要她保证不会除去蒙住眼睛的黑布,他们就不会限制她任何举动。
薇安答应下来,每日的要求也不过是一两壶酒。
日后会面对经历什么,真的不是她会在意的。
她在意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活得起就继续,活不起就去死——她对现在的处境态度明确。
而在需要面对什么之前,还是希望自己能尽量少一些时间被回忆折磨,想在酒精中沉沦、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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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帝都古罗科的每一日,烨斯汀都在远处观望着薇安的一举一动。
也许人都是这样,看到同类,才会知道自己一度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
每日喝那么多酒的女孩,他最爱的女孩,让他看到了以往的自己。
他因为清醒地明白已经找到她,不再醉里沉沦,而她这种时日,还在继续。
没有谁能够明白烨斯汀心头的无奈、挣扎。
没有谁能够理解,他每次看到那个被蒙住双眼的女孩一口一口慢慢喝酒却不会终止的女孩的眼神,意味着的是心如刀割,却又不阻止。
用什么理由阻止?
退一万步讲,这种日子不过是她以往时日的延续,或是日后时光的继续。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如今的消沉,到底是为他烨斯汀,还是为别人。
是为他,是为小镇上那些人,还是为陪伴了她三年之久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尼克,那个男人是有意促成他与薇安相见,可他现在还没细细询问尼克的意图。
等回到古罗科再说也不迟。
他现在想做的,唯一要做的,是确保她跟随自己,回到古罗科,回到他出生的故乡,再不分离。
别的可能性,不管了。
他只要她这个人在他眼前,不论什么状态,甚至于,不论她有没有变心。
这一份卑微,这一份因为长久别离而生出对于爱对于她的卑微,只有他知道。
他也只想自己消受,不会让任何人看穿、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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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薇安知道自己头上始终罩着帷帽,身上被人裹上了一层轻薄却宽大的罩袍。
每日得以重见光明的时间,都是在每日安歇之前洗漱之际。
这些都无所谓。
她只是奇怪,为什么队伍踏入每个城市的时候,街头巷尾皆是一副屏气凝神不敢说话的氛围。
什么样的帝王,能够使得子民如此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