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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还用得着坐在这儿么?”张敷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低声说道,“说起来,当年汪直倒台的时候,王越夺爵除名,三子削籍,那时候虽然我等也有人觉得处分太过,但皇上盛怒之际,兼且也想为附庸阉党者戒,所以都没说话。他这大功之人一沉沦就是整整十年,后来复起之时已经七十多,而且还是自述讼冤……唉!”
林瀚也好张敷华也罢,全都是深恨阉党的人,可如今徐勋西北这一去,一直有驿路急递送回来,因而从宣府大同一直到延绥等地的边备糜烂情况,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两人面前。想到当初被人弹劾冒功的王越,至少还是真真切切打过众多胜仗的,就连被人说成十恶不赦的汪直,一样是在战事上颇有建树,两人就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
这一说话,两人对外头的戏文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一曲迥异于寻常戏词说唱的民谣响起,赫然是虏中失陷民众所唱的调子,间中那些“年年望明月,何日见家乡”的思乡之句,他们方才一下子惊觉了过来,对视一眼之后,张敷华终于忍不住走到门口掀开了一丝帷幕。但只见那些帷幕大开的厢座位上,一张张都是面沉如水的脸。至于底楼的座位上,甚至有些抛头露面来看戏的年轻士子们紧紧捏着拳头。
察觉到林瀚亦是到了背后,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王越当年那一仗之后,虏寇多年不敢居河套,陕西三边虏患稍解,要是那时候能趁机把河套收回来……”
那时谁都不想让汪直建边功,连带王越也被恨屋及乌一块恼上了,有几个想到这么多?
直到这一折在风沙之中谢幕,刚刚寂静的气氛方才一下子消解了下来,随着三五个人的喝彩,一时满堂叫好。顾虑到此时离去,让人瞧见不免多事,林瀚和张敷华不免默然坐在厢中没有立时动弹,随着底下的喧哗声渐渐散去,知道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方才相继起身,可还没走到帷幕前,他们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康海,唐寅,这一出戏写得好!”
这不是……当今正德天子?
林瀚和张敷华对视一眼,一时都站住不动了。就只听朱厚照的声音渐渐近了,竟仿佛就在前头的走廊上说话。
“人无完人,凭什么因为王越和汪直李广先后有些关联,就把人一撸到底,连一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自己不打仗,在背后指摘别人倒来得起劲,徐勋先前送来的折子上有四个字说得极好,那就是设身处地!改明儿是应该轮流让某些官员去西北诸边前线体验一下将士辛苦,免得他们空口说白话指责别人冒功太舒坦了!”
此话一出,林瀚一时忘了自己和张敷华也是悄悄前来看这么一场戏的,立时掀开帷幕说道:“万万不可!”
见那边一行人齐齐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尤其是朱厚照那瞪大了眼珠子的样子,他这才醒悟到自己一把年纪,眼下的行动实在有些莽撞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镇定了一下心神,从容举步上前去,只是冲着朱厚照微微拱了拱手。
“言官言事,原本是本分职责,若是如此折腾,别人不免会指斥当今无用人之量。”
朱厚照看见了林瀚后头的张敷华,本打算颔首打个招呼,可听到林瀚这话,他就忍不住脸色一黑,随即轻哼一声道:“就因为当今要肚量,就得听凭这些人胡说八道?要知道,当皇帝的深居宫中,又看不到外头究竟是怎么个样子,所以才得广开言路,可言路上一个两个七八个全都是众口一词,偏偏还是偏颇之词,这样下去到耳中的都是不尽不实之词,那还有什么好听的!从前新进士授官必得在六部都察院试职,选外官也先得学习,让他们去西北诸边看看也是应有之义,要是一两个月都受不住,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林瀚还想再说,觉察到张敷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把年纪的他不禁默然无语。这时候,张敷华才扫了一眼已经空寂下来的戏园子,轻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头先议一议,再缓缓施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道理我当然知道!”
朱厚照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随即才兴致勃勃地说:“我还要去兴安伯府看看,你二人要不要跟着去?”
徐勋人都不在,小皇帝居然还要上兴安伯府,林瀚和张敷华不禁都有些意外。然而,他们和徐勋交情密切是一回事,这会儿和小皇帝一块去凑热闹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即林瀚和张敷华就同时借口事忙婉言谢绝,见唐寅和康海行过礼后,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朱厚照,再加上几个跟着的内侍,就这么下了楼去,他们不禁又对视了一眼。
刚刚小皇帝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么说此次捣鼓这一出戏的不止唐寅,还有康海这个状元?这么一对组合……怪不得他们能写出这样的戏来!
刚刚当着两位资历非同小可的大佬的面,康海和唐寅一声不吭,直到出了闲园,跟在朱厚照身后的二人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以说,事关时政的戏是不好写的,尽管明朝没有文字狱,可光影射朝政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深陷泥沼脱身不得了,要不是背后有徐勋,乃至于还有皇帝撑着,他们也写不出那样毫无忌惮的激昂文字来。
而朱厚照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就这么回过头来:“怕什么,林瀚张敷华都是徐勋的人,而且还算是公道,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一出戏怪罪到你们头上来。要是你们看到他们都心虚,到时候千夫所指的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唐寅还好,康海你可是在朝堂中天天要露面的……对了,你真打算到最后直接公布此戏是你写的?”
“是,倘若别人容不下,我辞官就是了!”
康海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说得朱厚照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怕那些色厉内荏的家伙个鸟!出了事朕给你们兜着!”
小皇帝在外露出这么霸气外露的自称,此话一出,唐寅顿时哑然失笑。直到朱厚照被人簇拥着不情不愿上了马车,他才对康海说道:“对山贤弟,我反正是被人视作为平北伯私人了,倒是你,回头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毕竟,较之程尚书当年的科举弊案,王太傅的冤案,牵连到的人恐怕只有更多……”
“没事,反正我原本就不招元辅大人待见,朝中看不惯我们几个哗众取宠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多这一桩就多这一桩。”康海哂然一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越是有人捂着,就越是要宣扬得人尽皆知!这天底下,终究还是有公道的!”
唐寅虽是附和着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要宣扬公道……首先就得握住强权!
康海毕竟还有官身,请假陪着朱厚照来看戏就已经很离谱了,这会儿还得溜回翰林院去。而唐寅自然就陪着朱厚照径直去了兴安伯府。然而,一行人才在西角门停下,张头探脑的门房一看见唐寅去车上扶了朱厚照下来,立时就呆住了,随即慌忙回头大呼小叫。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金六方才迎了出来。
“金管事,如今还没到大热天,你怎么这么个汗流浃背的样子?”
“这个……”金六瞅了瞅朱厚照,又看了一眼问话的唐寅,老半天方才把心一横低声说道,“虽说不恭,可小的不得不请皇上先行回宫,我家少奶奶……怕是要生了!”
尽管知道沈悦的准日子大约就在这几天,稳婆都早早请到了府里安顿好了,可唐寅着实没想到会这么个巧法,一时间呆若木鸡。然而,朱厚照在最初的一愣过后,随即就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一摆手就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朕既然正好赶上了,还提什么回去的话。徐勋这个当爹的不在,朕正好帮他看着,等他回来了也好告诉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路!”
小皇帝竟然连这种热闹都要凑,金六简直觉得整个人都要傻了。然而,眼看唐寅苦口婆心又规劝了两句,朱厚照却执意不听,他只好嘴里发苦地把人迎了进来,又慌忙打发人到里头去报信。没过多久,徐良就脚下生风地跑了出来。
“皇上……”
“生了没有?”
被小皇帝当头这么一问,徐良只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老半晌,他才干咳一声道:“没这么快,皇上,这事儿真的不是您想象那样……咳,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三四个五六个时辰甚至一整夜一整天,您还是先回去吧!”
“没事,朕今天没事,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晚上就不回宫了!”朱厚照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道,“朕还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