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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徐勋眉头一挑,想起钱宁上任匆忙,再加上人员尚未齐备就是这么一桩大案子,确实连贺高升都不曾来得及。他微微一思忖,就吩咐把帖子送进来,待取了那大红的洒金请柬在手,见落款门下钱宁百拜,他不禁微微一笑,看清宴客的地方在本司胡同,他就点了点头,“让送帖子的人捎带一句话给他,我必定前去。”
本司胡同、演乐胡同、勾阑胡同,这是自永乐迁都以来京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原本只是教坊司在此,但因为教坊司是应奉宫中,等闲人难以一亲芳泽,后来便有教坊司那些年纪大的在家里调教些贫苦人家的女儿,渐渐有了些青楼楚馆,如今纵使此地的酒楼,也常常有些出条子叫上歌舞姬人陪侍,尤其是那些有官身的。这却比光顾青楼楚馆的名声好得多,尤其是手头有些闲钱的官人,大多乐此不疲。
今日府军前卫一众军官贺钱宁高升,便也是同样包下了本司胡同一座酒楼的整座三楼。因钱宁是跟着徐勋的老人了,一放出去就提督内行厂,这等升迁速度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此刻钱宁一到,别人也不管酒菜尚未上齐,徐延彻和齐济良打头先灌了他三杯。直到人连连告饶,这两位豪门公子方才罢了休,可马桥又笑吟吟举着酒杯上了前来。
“老马……老马你可别逗我,这还没开席呢,你真想我醉死不成?”钱宁赶紧举手讨饶,连声说道,“到时候大人到了须不好看,你们好歹给我留点余地!”
“什么不好看,什么余地?”
正喧闹着的一群人见徐勋进了门来,一时四下里鸦雀无声。面对这情景,钱宁如蒙大赦,慌忙迎上前去,正要下拜行礼时,见徐勋一把托起了自己的胳膊,他忙开口说道:“大人千万救我一救,我才到没一刻钟,就被小徐小齐灌成了这样子,待会酒菜齐备,非得醉死不可!”
“哦?”徐勋往众人脸上瞥了一眼,见徐延彻和齐济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顿时笑了起来,“你升官发财,还不让别人多敬你两杯?别说今晚醉死,就是把你泡在酒缸里,也是大伙儿的一片贺喜之意,你们说是不是?来人,给我挑大碗,我亲自敬咱们的钱大人!”
钱宁不料想徐勋竟然跟着其他人一块起哄,眼见马桥亲自到外头嚷嚷了一声,随即就拿了两个大海碗来,他一时暗自叫苦。可眼看徐勋亲自提着酒瓮上来两边斟满了,又捧起了其中一碗,四下一示意,竟是先扬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这下子,就算他再头皮发麻,也不得不闭着眼睛一饮而尽,那顺着脖子淌下来的酒液一时就把前襟濡湿了一大片。
徐勋既用如此豪爽之举开了个头,其他人自是一窝蜂涌了上来敬酒。钱宁无法,最后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每杯喝了一口,这才总算混了过去。等到酒菜正式上桌,已经半是醺醺然的他见一个歌姬抱着琵琶上来弹唱,顿时眯了眯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今天拿着朱厚照赏赐的几样首饰回去之后,何彩莲那惊喜交加的面孔。
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屁话,女人虽说喜欢俊俏男人,可没几个真愿意倒贴的,就算何彩莲爱他模样和神勇,可入他钱门为妾,还不是因为他有护得住她的本事?可说一千道一万,那些好东西也只有到她身上,方才配得起,给他那黄脸婆却是糟蹋了!
“钱大人,钱大人?”
被这么一番呼唤给叫醒,钱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这五六桌酒席上,喝趴下的人已经占了一多半,起先那弹唱的歌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身前那张凑得很近的脸分明是马桥。他揉了揉眼睛,正有些纳闷,却发现马桥指了指临街的凭栏处。他定睛一看,撑着栏杆站在那儿的人,可不是徐勋?
“大人叫我?”
问了这么一句后,见马桥点头,钱宁连忙站起身子,发觉脚下站立不稳,他连忙使劲拍了拍脸颊,随即才迈着尽量沉稳的步子走上前去。待到了徐勋身后看,他正要说话,就听得前头的人开了口。
“执掌内行厂这些天,感觉如何?”
这还是钱宁走马上任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和徐勋说话,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大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你倒是会用成语。”徐勋回头一笑,继而看着下头本司胡同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他便开口说道,“元辅荐了你,是因为想着你是我的人;刘公公荐了你,也因为你是我的人;至于我荐了你,更因为你是我的人。钱宁,你为人果决智勇双全,我不想你提醒别的。只是身处此位,一言一行可决人生死,你自己好好把握。”
尽管徐勋年岁不到自个一半,但身居高位已久,钱宁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站在面前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发怵。徐勋点透了他心底一直犯狐疑的这一点,随即又让他好好把握,他一闪念间,就连忙一撩袍子要跪下,可紧跟着手一紧,竟是被人稳稳地扶住了。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来这一套,让人看见还以为你不招我待见!回席上去坐着吧,小徐和小齐打着我的名义,已经出条子去请了这本司胡同最有名的小楼明月来唱一曲。”
钱宁闻言顿时眼睛大亮。要知道这本司胡同演乐胡同勾阑胡同,每条胡同好些院子,可真正有名的头牌却是每个胡同一个。这本司胡同的头牌尚芬芬,人送雅称小楼明月,说的便是那唱腔婉转清越,不同于寻常俗曲。他起头倒是想约了人来,奈何人道是对方早已经有了预约,而且是哪家勋贵。他初掌内厂,不敢太过招摇,于是只得作罢,谁知道竟是那两个小子拉起虎皮做大旗,出条子把人叫了过来。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除却那些酩酊大醉醒都难能的人,其他人多数醉眼朦胧抬起头来,却只见门帘一打,两个女童延入了一个女子来。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肤色胜雪,明眸如月,大红罗销金圆领衫子,一色的裙子,红罗抹额,分明是娇艳如火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显出了几分恬静,偏那眼神妩媚婉转,让人一见忘俗。她深深道了个万福后,明眸往凭栏处的徐勋和钱宁一扫,随即便和着乐声唱了起来。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乾兴不穷。谁与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
半曲唱完,她便亲自满斟了一杯,盈盈朝徐勋和钱宁送了过来,仿佛是踌躇该送给谁似的犹豫了半晌,最后却是笑吟吟送到了徐勋面前。徐勋知道这便是尚芬芬了,见钱宁直勾勾地盯着人直瞧,他便信手接了过来,一把塞到了钱宁手中。
“啊?”
“今日你才是上宾,喝了这一杯,且听她下半曲!”
那尚芬芬见徐勋把自己送上的酒转送了钱宁,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但随即便飘然回到了原位,又是轻吟浅唱道:“酒新篘,一葫芦春醉海棠洲,一葫芦未饮香先透。俯仰糟丘,傲人间万户侯。重酣后,梦景皆虚谬。庄周北蝶,蝶化庄周。”
一曲唱完,她这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闻大人高升之喜,奴奴在此恭贺,愿大人青云直上,扶摇九万里!”
第四百七十三章不解风情,难负绝色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这便是众多男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钱宁如今自忖已经离这一步不远,可是此时见这个在京城声名赫赫的名妓俯伏行礼,他方才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他顺势端起刚刚那一盏酒一饮而尽,随即哈哈大笑把酒盏一扔,这才借着酒意把人一把拉了起来。
尚芬芬的皓腕一入手,他就只觉得柔弱无骨,等人起身之后,离着那张勾魂夺魄似的精致小脸不过咫尺,那眉眼红唇就在眼前,更是勾起了他那种一亲芳泽的冲动。好容易他才用绝大毅力松开了手,可那种滑腻馨香却仍萦绕不去。
“好,好,承你吉言!”
钱宁本待要赏,可手探入怀中,这才想起几件首饰已经全都给了何彩莲。往日只觉得自己得胜归来后娶的这个女人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尤物,可是和如今这尚芬芬一颦一笑的风情相比,那却是什么都算不上。想着想着,他一摸腰间还挂着一柄匕首,顿时鬼使神差地解下递了过去:“曲好歌好人更好,我是个武夫,索性就赏了你这个!”
尚芬芬的两个侍女见钱宁信手递过来的竟然是一把鞘子黑黝黝的匕首,不禁都愣住了,随即眼神中便流露出了几许鄙夷。而尚芬芬却笑着双手接过,再次盈盈拜谢。待起身时,她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