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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葡萄一靠近她亲娘,就分外兴奋,扑腾着两只白胖胖的肉手,啊啊地要她娘抱。她娘已经给她断奶一段时日了,可只要她娘肯抱她,搞不好还能蹭两口。
可惜她娘这时有些失落,转过身来拧了拧她肉嘟嘟的包子脸,转身去吩咐青芽端菜了。
非燕抱着她抖了抖,幸灾乐祸说,“葡萄你失宠了,你娘就要有新欢了。以后对你燕燕姨好些,少对我喷些口水,我才抱你到处玩。”
这时,霍安正待着后院一间耳房里,静静看他娘的牌位。这间耳房没放多少家什,就供奉着他娘的牌位,青烟缭缭,十分幽静。
霍安在这幽静里慢慢想心事。
燕歌。
这个名字,他总共不过听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保宁梨春园,成临青邀他们看武戏,压轴戏叫燕歌。第二次是在京城大年夜,他们在街边看皮影戏,看的也这个燕歌的故事。第三次是在星宿堂,端王不疾不徐,慢慢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可怎么会,怎么会,他和这样一个不知其名不见其貌的人,会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他的娘叫做姜朱雅,从未有人叫过她姜娘,他娘口中,更是从未吐出过燕歌这两字。
他对他爹的印象,仅限于他娘眉目温存的寥寥几句话:他不爱说话,脾气还别扭,把刀当宝贝,可其实人很好,我很喜欢他,恰好他也很喜欢我。
不念过往,不忧将来。
这是他娘常对他说的话,可是没办法,今日他念,他念他的娘亲,也念他那几乎未曾谋面的爹。
叩门声轻轻响起,苏姑娘的声音传来,“霍安,你在里面么?”
苏换端了一碗汤,贤惠地进房来找她夫君,发觉她夫君不在,又见旁边的耳房微有烛色,便搁下汤碗,寻来了。
霍安起身来,吹灭火烛,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再反手关上门。苏换仰头看他,“霍安你怎……”
她话没说完,霍安伸开双臂抱住了她。他低头,用脸去蹭苏换暖暖的额头,“苏换……”
“嗯。”
“苏换……”
“嗯。”
“苏换,我娘很少和我说我爹,她不说他的名字,她不说他何方人氏,她说他是普通人,很想好好过日子,不过死得早了些。可今天有人说,我爹大概是叫燕歌,我只在戏折子里见过他的皮影相。”
苏换愣了一下,猛然推开他,“燕歌?”
她惊讶极了,“那那那个皮影戏里的燕歌?”
这一晚,苏姑娘变得和她夫君一样难以入眠。一个传说里面虚无缥缈的人,怎么就成了她公公?
霍安一晚上都躺在床上,和她夜话。从白庆薰偶遇他们,昆爷拐他们去黑店,杀大东家试探霍安,到明公公亲自出马,摸清他们底细,和霍安谈条件,再到彭公诊出霍安多年前所中之毒出自玉阙,再到霍安殿上与那胡族刀士一打成名,明公公顺着那套刀法查至卸甲归田的大将军封崭,最后终于完整地带回一个故事。
苏换只听得咋舌,慢慢说,“霍安你说得对,不如承了明公公的情。就说他们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躲得过。”
霍安侧身过来,静静看着她说,“苏换,我想去见见那大将军封崭。”
苏换说,“他在哪里?”
霍安说,“在南海一个小岛上。”
苏换说,“那挺远啊。我想陪你去……”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说,“可我如今有些不便。霍安,我那日不是,闹心闹得吐了么,可这几日一直这么闹,徐妈妈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我又有了。”
霍安怔了怔,猛然翻身坐起,瞪着眼,“又有了?”
苏换叹口气,见着有些喜气又有些愁,摸着肚子说,“我也挺奇怪,葡萄五个多月时,我才来了一次月事,这时葡萄也才九个月,怎么就又有了。大夫说,大约一个多月了。”
霍安原本一直在伤感他爹他娘,猛然间又被苏姑娘扯到另一种氛围中去,顿时好不适应,发了半天傻,才笑逐颜开地去搂她,摸着她肚子说,“唔,这土壤越发肥沃了啊。”
苏换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以手蒙面,哀叹一声,“以前不来一个也不来,如今吧一个接一个来,让老娘喘口气啊,我才刚给葡萄断奶大半月呢。”
霍安笑嘻嘻,全靠他耕耘辛勤。
于是这一晚的伤感氛围,因为苏姑娘的意外又有了,被妥妥地冲淡了,加上京中军务繁重,也并非霍安想走就走的,因此探大将军封崭一事,便暂且搁下了。
没几日,不想宫里公公来传诰书,竟是皇帝老子下旨,授以苏换从六品武德敕命夫人一称,惊吓得苏换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还是霍安担心她有身子,跪出毛病来,扶了她起来。
那公公走后,苏换依然震惊莫名,指着自己鼻尖说,“霍安,我就是每天都踩狗屎,也踩不出这运气啊。”
霍安慢慢说,“你这辈子,只踩对了一坨狗屎,那就是,被我捡到了。”
苏换说,“你说你是狗屎吗?”
霍安:“……”
本朝诰封,一至五品授以诰,六至九品授以敕。至于诰命夫人敕命夫人什么的,不过随夫,每月享有一定俸禄,并无实权,仅是皇帝老子对其所惜爱臣子使用的,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
可尽管如此,苏换依然震惊不能言语。不是每个臣子的夫人,皇帝老子都会诰封一番的,那还不得累死他。
霍安只好说,“那日,端王让我不必介怀那些蜚短流长。”
苏换愣了愣,顿时懂了。这是要霍安肝脑涂地为他卖命的节奏么?
果不其然,这诰封一下,那些窸窸窣窣的蜚短流长,瞬间消失个清清静静。皇帝都封了,谁还敢嚼舌根子说人家来路不正?
正如霍安所说,苏换名正言顺,就算当初无媒无聘,可如今这张盖有皇帝玺印的诰封书,却是再好不过的聘书了。
苏换冷静下来,将前后之事细细想通后,十分感动于她家霍爷的深情,雄心壮志地去巴着霍安说,“霍安,我这次一定要生个儿子!”
霍安笑而不言。
诰封不久,就迎来了早春,地皮子下蛰伏了一冬的草根子,蠢蠢欲动。而就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京城繁华盛世下的暗涌,也蠢蠢欲动了。
太子被废,皇储空位。皇储不立,江山不稳。
于是,京城的春风,吹着就有那么些萧杀了。
霍安变得空前忙碌,常常几日几夜留在军中不回家,只是增派了亲兵护院。
苏换不知他在做什么,也不相问,乖乖在家养胎,给霍家生儿子。
不仅霍安,顾惊风似乎也忙起来,以前十天半月就偷跑来啃糖醋小排,这时一整月都不见踪影,惹得小女侠十分想念,因为她安哥从来说话算数,说请夫子就请夫子,还真给她请了一个夫子,教她书墨文章,烦得她葵水紊乱,可又不敢抗旨,只好按捺着,想寻个机会找她师兄求救,可她师兄又一次不吭声不出气地抛弃了她,伤心。
就连着徐承毓那妖怪,似乎也再不闻消息。苏换心想,老娘现在好歹是御封武德敕命夫人,你再调戏一下试试!
不过她还是有些隐忧,她已为人妻为人母,徐承毓自是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他念念不忘的是那口恶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整霍安。
因为在家养胎,她根本就不出门了。
梅氏和黄氏却上门拜访了一次,得知她又有孕后,自是恭贺了一番。黄氏年轻,又忍不住八卦说,听说徐中郎的小妾苏氏也有孕了,这暗度陈仓度得佟蕊那个吐血,一气回娘家了。
梅氏赶紧用眼神制止她,苏换没说话,正好覃婶抱了睡醒的小葡萄进来,她便笑着搂过小葡萄,岔开了话题。
梅氏笑眯眯赞道,“哟这闺女长得可真好,像她娘,美人相。叫做什么名字?”
苏换啊了一声,张口结舌。糟糟糟,来京城后,乱七八糟妖蛾子飞,给葡萄小朋友取大名的事,被她和霍安一忘再忘,悲剧了。
于是镇定一下,端庄笑道,“还没取大名儿呢。梅姐姐有所不知,咱们老家有个习俗,小孩都要一周岁后才取大名儿,说防的是小鬼勾魂,好养大。”
梅氏和黄氏是北边人,倒也没听说过这习俗,觉得有理,于是又赞小葡萄这个小名儿,清新脱俗,好记好喊,还贴近生活。
二人走后,坐在窗下装模作样捧书读的非燕小女侠,将书一扔,跑过来蹲在苏换身边八卦,“四姐姐,你看看这些夫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功力,真真是炉火纯青。就小葡萄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儿,也能被她们夸得清新脱俗。”
小葡萄正坐在她娘膝盖上,专心致志玩一个布老虎,听着她燕燕姨呱呱说话,抬起头来,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大喷嚏,喷得小女侠一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