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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伯家的二少爷给免了,岂不是当众打宁远伯爷的脸面么!这时候得了宁远伯的暗示,自然是皆大欢喜,故此,又给了李如柏锦衣卫千户的头衔,蓟镇副总兵的位置就给免掉了。
所以说,若不是李成梁怕儿子太耀眼太招人恨,单赤霞走马上任蓟镇参将,还得受到李如柏的管制。
李如柏的蓟镇副总兵被免职了以后,宁远伯就说了,宋世勇在南直隶多方寻觅,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天方妙手吴家,就是磨制咱们军中千里镜的那个天方妙手吴家。
实际上李二少很想对他老子李成梁说,‘这恐怕不是给我寻一门好亲事,而是给宁远伯府寻了一门好亲事罢!’千里镜的重要性在军中不言而喻,最关键这玩意儿也很贵,一个就要几百两银子,他宁远伯豪奢富贵不假,可是,若想把千里镜普及到麾下,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在南京的宋世勇在给李成梁的信中就说,吴家当代家主是女子,方当妙龄,何不……娶为妻妾呢!
像是这等手段,千年以前就在使用,实际上,一直是有效果的,即便五百年后,也一直还在用,李成梁一想,这主意不错,娶到辽东来,那就是我李家的了。
故此,就有了李成梁命令儿子南下往苏州去求亲的事儿了,按说,这种事情,不至于让当事人亲自去操办,可李家一来是蛮子出身,第一代铁岭卫指挥叫李撒巴奴,数代下来,虽然早就成了不择不扣的大明人,可骨子里头那蛮气还是有的,二来,也有以势压人的意思在内,我宁远伯的儿子亲自登门求亲了,这个面子,你们吴家给是不给?
李如柏终究没敢于对抗自家老爹,乖乖地从葫芦岛出海,在海上走了很多天,最后,在宁波登陆,第一件事情,就是备下厚礼,亲自前往绍兴府拜见老师,青藤先生徐文长。
世人都认为青藤先生过的潦倒,可实际上,这厮属于超级文青病,病情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了,别人厚礼上门求画,他能把银钱礼物给扔出门去,还破口大骂,吾焉能为汝等俗物作画。而有些别有用心的,揣摩了他的脾胃,就卑辞上门,先要夸他当年在胡宗宪幕中为剿灭倭寇做出的贡献,把个青藤先生奉承地飘飘欲仙,再奉承他到九边关外结交豪杰,总之,什么话肉麻什么话马屁,那就说什么话,最后再哭诉下,哎呀!晚生如今潦倒,真是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如此云云。
那么,徐文长总要好生安慰,然后慨然作画,说不准,最后还得封上二两银子给别人,好生劝说人家,汝回去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云云。
这样的人,他是不是病情无可救药了?不过,好在他还有名气,还有几个好学生,譬如浙江第一名媛闺秀颜清薇小姐,这一年三节,各色厚礼是不少的,才能纵容他青藤先生犯文青病。
李如柏登门拜见老师的时候,恰好,颜小姐也去拜见老师,她最近被老爹逼着天天往国丈家串门,那种味道,对于一个痴呆文妇来说,真有嗟来之食的侮辱感,凭甚要我每天登你郑乖官的门?
可是,这一次,颜射颜大璋不容许女儿胡闹了,甚至破天荒拉下脸来说,女儿,你难道就瞧着我们颜家败落?
颜清薇耐不住父亲,这才没事就往国丈家跑,可如今乖官不在家呆着,在颜小姐来看,那郑乖官就是闲得无聊到处闲逛,从才子堕落成了纨绔,当真是叫人扼腕,加之乖官遇刺,姨奶奶艾梅娘带着七仙女往苏州而去,那她颜清薇总不能还每天登门罢?登门找谁?找郑连城郑国丈么?
故此,她这才没了爹爹的唠叨,这一闲下来,顿时觉得一肚子的苦水,以前还有小倩述说,如今,却是连个述说的人都没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老师青藤先生,故此偷偷溜了出来,就跑到山阴找徐文长。
徐文长见到这个女弟子,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骗吃骗喝那么长时间,也没真的悉心教导,考问了她一番功课,当然,作为青藤先生,又是女弟子,自然不会去考问五经这些,都是些诗词歌赋上头的学问,颜小姐作为痴呆文妇,那还是很合格的,徐文长就极满意,觉得自己这女弟子收的也还是不坏的。
这时候李如柏登门拜见老师,徐文长多年未见这个学生,瞧他如今长的高大,也颇为欢喜,让他坐下后就指着颜清薇道:“这个,便是你师妹了。”
“师兄,万福。”颜清薇盈盈行礼,李如柏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还礼,“师妹,有礼了。”
总之,这是人家徐文长一门的盛事,本不关远在苏州的乖官什么事儿的,可坏就坏在,青藤先生突然觉得,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啊!
当时,他眼珠子一转,就放声高歌,唱了一首采薇,这是诗经上头的,颜清薇学过,李如柏也学过,听老师唱了一半,忍不住就跟着附和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唱完这首采薇,徐文长黯然泪下,痴呆文妇一辈子最敬重的,怕就是眼前这位老师了,赶紧走到他身边替他抚背。
这采薇最后的意思是说:想起我离家的时候,杨柳依依随风飘飞。如今我在归乡的途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路途泥泞步履艰难,饥渴交加满身疲惫。我的心是多么凄凉悲伤,满心的伤痛又有谁能体会!
这首诗歌和他徐文长的身世背景,当真十分之贴切,他在北京被关了数年,几位好友一直替他奔走,后来大赦天下,他出了关,结识了俺答三娘子,三娘子敬重他,甚至对部下说,见到青藤先生便如见到吾父,又结识了宁远伯李成梁,李成梁钦佩他满腹才华,就郑重请他教导两个儿子。
可是,这些都不能掩盖他徐文长很是失败的一生,在大明,你天大的本事,哪怕你能把天戳出一个窟窿来,只要你没考上进士,那就不是正途子出身,任何一个进士及第的人,哪怕嘴上敬仰,可心里面未尝不说,不就是个连进士都没考上的穷酸么。
故此,徐文长悲从心来,他向来是以狂涎著称,视礼法如无物,顿时放声大哭,死了娘老子一般。
李如柏在徐文长跟前受学数年,自是知晓老师的脾气的,当下起身相劝,然后就说,父亲在北边也很挂念老师,不如,老师到北边散散心。
颜清薇听了这话,忍不住就使劲儿瞪了这位师兄一眼,这个时代,是一个礼法的时代,故此他的弟子们,事实上就有了一层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哪怕徐文长本身是以狂涎出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如柏被师妹一瞪眼,顿时干笑起来,他小时候记忆中老师便身子骨不太好,辽东虽然是他们李家的天下,可怎么说也都是苦寒之地,让老师再往那边跑,的确辛苦了。
好在,徐文长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随后就叫李如柏的字,李如柏字子贞,还是他给取的表字,“子贞啊!你如今要往苏州去,求娶天方妙手吴家,你可知道,这事儿,并不算容易……”
吴家虽然是马三宝公公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可百多年下来,落地生根,也是南直隶数得上号的大家族了,又有几位考中了举人,声势更旺,虽然吴家还没出过状元,可几个举人,在地方上来说,也算说得上话的了,何况吴家还是屈指可数的豪商之家,光是拿银子,也砸死人了。
李如柏私下撇嘴,心说谁知道吴家的那女人什么样子,难不成,还会比雪月儿更美么?
而徐文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以后,话头一转,“不过,你是我徐渭的弟子……”他说到这话的时候,胸膛一挺,虽然不过一个文弱书生,顿时就有一股子睥睨之气。在这个时代,连郑国丈那等见过土蛮汗的都算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何况徐文长这等人,亲自在九边关外行走,结识了无数的部落首领,更是被一代女杰俺答三娘子奉为上宾,二百年未有敌手宁远伯亲自延请为两个最重视的儿子的老师,说是国之大才,绝不是夸张。
“我卖一卖这张老脸,在南直隶,还是有那么点儿分量的。”徐文长说到这儿,就转首对颜清薇道:“清薇,你是女子,有些话,你师兄到了苏州和那吴家不好说,你却无妨的,就难为你一次,随你师兄一同去苏州,帮衬他一帮衬。”
颜清薇听了这话,顿时为难,怎么说她也是浙江第一名媛闺秀,虽然说和李如柏是师兄妹,但结伴去苏州,未免也有些不妥,可是,老师又是她最敬重的人物,她想了想,终究一咬贝齿,就对李如柏盈盈一礼,道:“师兄,清薇就要多蒙你费心了。”李如柏赶紧还礼,可实际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