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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在下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正二品的官儿,虽然是武官,管不了民事,可当今万岁爷是我姐夫,我可容不得这些王八蛋在外头败坏我姐夫的名声,我常常听说一句话,说皇上是好的,阁老们凑合,布政司贪鄙,知府枉法,知县扒皮,真真是混账行子,今儿我就在这儿砍他几颗脑袋,正一正国法。”
不管哪朝哪代,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谓天高皇帝远,有时候还真拿下面一些人没辙。
乖官在那儿装青天,可半晌没人说话,一时间,乖官倒是有些尴尬,正要说话,这时候人群中有一老者说道:“大都督,那苏州织造局的太监们,你也敢砍他们脑袋么?”
一听有人打头,乖官自然满口答应,“老丈只管说,今儿我这刀既然抽出来了,若不砍几颗脑袋,那怎么成!这南直隶巡方御史们不敢出头,我给你们出这口气。”却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起来。
他这一说,顿时便有人讲起这苏州织造南北两局,连年加派,苦不堪言。
苏州,是诗词歌赋的苏州,出过数位状元,数位阁老,此外文人骚客无数,苏州还盛产名妓,所谓'索得姑苏钱,便买姑苏女。多少北京人,乱学姑苏语。',平民百姓亦风流,很多民间小调,如今看来,当真大雅,譬如冯梦龙编撰过很多苏州民间小调、俚俗、酒令、儿歌、笑话,试举一例:
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用十四味中药写的情书,后世的琼瑶阿姨如若来一比,顿显粗鄙。
所以,明明一堆苏州人面红耳赤述说甚至痛骂那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暴行,可听到耳中,当真糯糯酥酥,好听得紧,乖官心中想发笑,但自知这时候一笑,那就是犯了众怒了,扳着脸蛋听了许久,这才大声道:“诸位父老,今儿我郑国蕃哪怕不吃饭不睡觉,肯定在这儿给父老们把这件事情办了。”当下唤过两个早合少女队的姑娘,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点头,转身去了,却是把若依若常也带走了。
梁文儒看乖官这模样,似乎要放开手脚杀人,赶紧走了数步又过去,“国舅,这万万不可,太孟浪,到时候朝野喧哗,皇上也保不住你。”
乖官笑笑,“放心,我心中有数。”心里头却说,我这么能赚银子,万历肯杀么?自然不肯的,何况,还有姐姐呢!
他不理梁文儒,让人把张彪和十数个番子给绑了扔在一边,又有早合少女队搬来小马扎,悠哉游哉就坐了下来,俨然是等候犯人到来然后准备开铡的包龙图。
梁文儒见劝不住,使劲儿跺了跺脚,留下衙役维持秩序,只带着两个衙役匆匆走了,却是准备去寻单赤霞单老爷来劝说国舅。
不曾想的是,单赤霞单老爷听了匆匆赶来的苏松巡抚大人一番话,却是笑了,“乖官终究是积攒了些杀气下来,好,甚好。”
梁文儒听了这话,连连跺脚,“单管家,单百户,单大侠,你这是……纵容国舅犯错啊!”
单赤霞却笑道:“杀些人也好,让他姐夫在宫里头也好呵斥他两句。”梁文儒正要冲口反驳,仔细一寻思,顿时觉得不对,再细细咀嚼了下,当即目瞪口呆,这时候才觉得,这位单管家的心思,并没有外表满脸络腮胡须俨然唐传奇风尘三侠虬髯客的那般粗豪。
而这时候,大队的昆仑奴和佛郎机雇佣兵业已把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太监们带到,这些肤色深浅不一的人,一瞧就是国舅爷麾下,天底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匡咏梅。”瑞恩斯坦波拿巴操着流利的南直隶官话大声点名,随即,一个浑身着红身材肥胖的太监被推搡着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大喊:“咱家是皇上的人,是张鲸张督公的人,你们这些混账……”
“苏州织造南局委办太监安碧轩。”又是一个太监被按在地上。
“苏州织造北局督办太监王野。”
“苏州织造北局委办太监苏长信。”
“苏州织造协办太监辛灰翼……”
“苏州织造协办太监席不悔……”
“朗夜歌……”
“白箫玉……”
十数个太监被按在地上,有破口大骂的,有瑟瑟发抖的,有脸色死灰的,有混若无事的,可谓众生百态。
为首那胖太监匡咏梅是张鲸跟前得用的狗腿,从万历七年的时候张鲸还是御马监太监的时候便委派到了苏州织造局,数年下来,当真风生水起,很是赚了银子,能赚银子,那自然是有本事的,故此在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位置上坐的牢牢的,如今骤然被郑国蕃拿下,吓得腿肚子抽筋,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坦白从宽,诏狱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做公公,最关键的是要嘴巴牢,嘴巴不牢的公公,几乎都很难从小公公熬成大公公。
故此这些人虽然各色各样,甚至有怕得发抖的,但一路上行来,却是一个坦白的都没有。
乖官很有特色,十四岁,相貌俊美,身边一堆昆仑奴和佛郎机佣兵,几乎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他郑国舅的身份,匡咏梅一颗心直跳,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可是,他依然要据理力争,大声喊道:“郑国舅,你想干什么?”
乖官坐在小马扎上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然后笑了笑,道:“匡公公,你是我姐夫的家奴,没错罢!”
匡咏梅心头一跳,像是他这等从小净身入宫,一步步爬上来的太监,所谓人心鬼蜮伎俩,无不烂熟,自然听出了乖官话中的陷阱,当下嘶声喊道:“咱家是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容不得你胡来。”
把双手摊了摊,乖官耸肩,轻笑道:“匡公公,你瞧,你在苏州弄得民怨沸腾,差点儿有人造反,这事儿,我作为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有资格管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匡咏梅脸色惨白,却声嘶力竭大喊,“郑国舅,你想诳骗咱家,没门儿。”
乖官皱了皱眉,就让人堵住了这些太监的嘴,匡咏梅等太监们一个个拼力挣扎,哪里挣得过靠力气吃饭的佛郎机雇佣兵,顿时就被塞上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候乖官起身,对周围团团一揖,大声道:“诸位父老,有一句话叫捉贼捉赃,捉歼拿双,我恳请诸位父老,但凡你们所知道的,请一一道来,只要这些没卵子的货色有一条够上大明律死罪的,我拼了不要头上的帽子,也要砍了他们的狗头。”
苏州虽然是数一数二的江南水乡,说话糯糯酥酥,连乖官听了都要发笑,破口大骂听在耳中好像调情,可苏州人又是有骨头的,嘉靖年倭寇横行,史曰:乙卯年,倭贼从浙江严衢过饶州,历徽州、宁国、太平而至南京,才七十二人耳。南京兵与之相对两阵,杀二把总指挥,军士死者八九百。此七十二人不折一人。
可是,倭寇在苏州却遇重创,嘉靖三十五年,倭寇犯苏州,整饬苏松兵备道任应乾带着苏州老百姓'歼寇贼六千'(为什么是寇贼而不是倭贼,可想而知,朝廷也清楚得很,真倭寇没多少),东南大捷。
故此,苏州人是大胆的,眼瞧着郑国舅果真把苏州织造局的太监们绑来,如今又团团作揖请大家说话,当即就有人跳了出来,“我来说,大都督,前年我家小舅子结婚,他有个朋友是织造局的织工,狗太监召集织工,点名少了一人,听说是出去婚宴了,当即带着兵就冲到我那小舅子家,把所有参加婚宴的宾朋全部拿了下狱,关了整整半个月……”说着,就哽咽起来,“可怜我那小舅子,又惊又气,回来以后没几天就亡故了,他那媳妇也……一根白绫吊死在家中……”
有一个带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乖官感觉自己像是到了打倒地主反动派的大会,一个个说的眼泪水哗哗地。
可是,仔细咀嚼一番的话,这些太监还真够不上死罪,譬如那拿了全部婚宴宾朋下狱的,大明苏州织造局的织工有没有点卯制度不清楚,拿了下狱关半个月也顶多只能算玩忽职守,虽然死了两个,可即便律法透明的后世,怕也够不上死罪,何况这年月,本身就是有阶级分层的,太监们还是万岁家奴,要说光靠这个就杀人,恐怕名满天下的青天大老爷海瑞海刚峰来了都不会这般判。
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匡咏梅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