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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头一打岔,乖官倒是连气都气不起来了,这时候小窦子就说了,“国舅爷,这事儿后来奴婢和国丈也议了议……”大头说话不清楚,小窦子再次说起,乖官这才把整件事情的脉络给摸清楚,忍不住,就哼了两声,“内阁群辅,礼部尚书,好大的官儿。”
“国舅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大明罢!奴婢总觉得,这些人蠢蠢欲动,最后怕是要把火烧到娘娘身上,这泼天大的事情,还是国舅爷回去掌总儿,奴婢们心里头才有底。”小窦子小心翼翼就把话说了,他眼眉乖觉,进过内书房,伺候过皇上和德妃娘娘,加上年纪小小就阉割做了太监,对人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敏锐感觉,如今国舅爷在扶桑,那真是呼风唤雨,说是扶桑的太上皇也不为过,可若是回去了,想必就要缩手缩脚了。
他小窦子在内廷虽然得宠,可牛气的大公公太多了,譬如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这些都是真宰相,譬如东厂掌印太监,权势滔天,打个喷嚏百官都要思量一番,譬如御马监掌印太监,兵部有时候都要听他们的,这么多牛气的大太监,他小窦子算什么。
可出了京以后,一路上谁不奉承?即便一省巡抚,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窦公公,有些小官儿更是一口一个天使,恨不得把他顶在头上。
自己都觉得在外面舒坦,在内廷虽然得宠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所谓人同此心,将心比心之下,国舅爷这个扶桑的太上皇,肯回去做缩手缩脚的皇戚么?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免就有些忐忑,乖官顿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笑了,自己身无一官半职的时候,都敢出海去救颜家,如今自己麾下虽然不是谋臣如雨良将如云,可却也不是一点本钱都没有的,说个不好听的,真把本钱压下去,整个大明东南沿海都要颤三颤。
他转头就对一直不说话的钟离说道:“钟离哥哥,你看我可像是官儿越做越大,胆子越来越小的人么?”钟离当即老脸一红,这话是当初乖官故意激他的时候说过的,这时候旧话重提,当然,钟离也知道,这是国舅拿自己开玩笑,以示亲近,毕竟他是在出海以后才和乖官结识,国丈家里头到底如何一个情况,那是两眼一抹黑,像是刚才大头说话,他就不好插嘴。
如今乖官问他,他就搓了搓手掌嘿嘿笑了几声,“俺肉身凡胎,哪儿能跟国舅谪仙人下凡相比呢!”变着法儿说他胆子不小,不但不小,而且是贼大,若不然,也干不出孤身犯阵这种事情,足可当唱本传唱了。
他拐弯儿奉承了一句,突然灵机一动,就说:“国舅,何不把在扶桑的事情编成话本,让说书先生们四处演讲,咱都能想到其中回目,其中必定有一回叫'国舅孤身犯阵,猴子一命呜呼',像是银山的事情,自然就是'扶桑国主惊为天人,感激涕零奉上银山'。”
他这么一说,小窦子赶紧顺着话风先叫好,乖官在扶桑干的事情,那可以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然,伪造国书这类肯定不能说的,但是,他的经历,别人想再来一次都来不了,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譬如说,若不是他身份成了国舅,俨然就有割据之相,恐怕朝廷最后就要派兵剿讨,可他是国舅,味道就变了,你要打脸太狠,岂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么。你要说造反,那几十条铁甲船在大明屁都不是,说个难听的,真要想弄他,把戚继光往闽浙一调,戚少保只消一只手估计就能把他打成灰灰。甚至,都不需要出手,身份一摆出来,乖官手下这些军卫顿时怕就先轰散了,这还是好的,坏的说不准趁夜取了首级回去投降戚爷爷,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凡事都要一正一反来看,国舅这个身份的确给乖官带来很多的不便,但是,同样却也带来巨大的好处,譬如这铁甲船,若不是他是国舅爷,谁敢再调二十艘铁甲船白送给他,还不是因为他是万历皇帝的小舅子,因此别人知道他的发家史,那也是无法复制的,你也想学国舅爷经略海外?开什么玩笑,你准备造反么?
钟离一说,乖官就笑了笑,“好叫哥哥知晓,这事儿,我一早就寻人去做了,这会子估摸着大差不差的,话本也要编好了。”如今他身份不同,写话本本事他自己最拿手的,却也不需要自己埋头苦写把手腕都写到红肿了,一句话下去,拍马屁的下层文人还怕找不到么,何况这种事情早有人做过,是有先例的。
嘉靖年的武定侯郭勋就是这么干的,他自己找下层文人编了一本《皇明开运英烈传》,里头把射死陈友谅的功劳按在自己的祖宗郭英头上,陈友谅死于'劲矢贯脑',但到底谁射的,谁也不知道,这要发散一下,用小说家的话来说,那就是没有龙运,死与流矢,可郭勋在书里头愣说是郭英射的,顿时就让他的祖宗郭英和六王一样配享太庙,他自己也进翊国公加太师。
在大明编话本用以达到某种目的已经不是新鲜路数了,像是这次的宁波灯芯草事件,最初不也是话本说《连城富连城》编造国丈郑连城欺男霸女么,这就是后世所谓的舆论的力量,大明人不傻,也懂的用这个的。
所以乖官自从在闻人氏那儿得了启发,摸好脉络以后,这些事情都是早早就着手开始做的。
钟离顿时就挑大拇指,“还是兄弟你高,不过,咱自从跟了兄弟以后,也学会了些文人的路数,能想到这一点,说明咱也是在进步的,这就是俗话说的什么,近朱者赤……嘿嘿嘿!”他说着就笑了起来,转头对小窦子说:“小窦子公公,你放心,咱这兄弟,那是八百年出一个的谪仙人,哪里会怕那些腌臜的文官和商人,这些家伙,都是朝廷的蛀虫,迟早杀之后快。”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些杀气腾腾了。
不得不说,钟离的确是在进步,有些话,乖官不好说出口,随口说一句话,他顿时就能摸到乖官的脉象,并且把乖官要表达的意思很粗鲁地说出来,这,就是一等一的本事。
乖官暗中点头,钟离哥哥到底是草莽出身的真好汉,虽然粗鲁了些,但的确在进步,日后虽不能成戚少保那样的,起码,也能如李如松一般坐镇一方。
他坐在上首就点了点头,小窦子顿时欢喜,国舅爷一回国,他的胆气也足了,当下脸上笑盈盈的,而乖官这时候就把伊能静斋和富田景胜叫了进来,然后,很轻描淡写,就让两人明儿去收税,所有大明海商,要缴纳百分之三百的奢侈税,百分之二十的个人税,其余各种占道经营税,海外经营特许权利税……报了一大堆。
伊能静斋一愣,这,这也太狠了罢!他就小心翼翼问:“主公,真的全收?”
“伊能静斋。”大头在旁边大喝了一声,“俺家被那些商人烧了,俺家老爷在更那些人打斗的时候背后吃了一棍子,都吐血了,你说这税收不收?”
伊能静斋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大头的老爷,那不就是国丈么,国舅爷在宁波的宅子被烧了?国丈还被打吐血了?
他当即脸上就披肝沥胆的神色,恶狠狠道:“收,要收,主公放心,这事儿我若不办得漂亮了,提头来见。”
第二天一清早,京町就被两万大军围得严严实实,顿时让所有人恐慌起来,不单如此,还有两万大军往界町去了,一万往石山町去了。
伊能静斋带着两千武装到牙齿的武士,这两千人里头有大明人,有扶桑人,还有南蛮人,但全都穿着亮的耀眼的胖袄,头上铁盔上头的缨子如血一般红的刺目,全配着腰刀,背着火枪,整齐走动起来的时候,别说那些百姓了,即便是那十万大军本身,看的也要胆战心惊。
扶桑的城下町有点像唐朝的坊市,一般来说,经营买卖的商业店铺都是在一条街上的,而明人做生意,更有抱团的习俗,故此,这两千人把基本是大明商人的街道两头一堵围起来以后,里面的人全部慌张起来。
你别看这时候商人很多都是读书人,平时嘴也蛮凶悍的,但大多数都是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货色,这还是大明中晚期,等到晚明,连临危一死的货色都没有了,全是没骨头的货色,你把刀一亮,他吓得就软了。
古人有所谓行会,这种行会一般来说力量不小,有些大行会甚至能影响当地政治,像是这条街,街上的商人几乎都是大明商行的成员,大军一围,这些人虽然慌张,意外的是,伊能静斋带人从第一家开始收税,这些人也不抗争,也不反驳,只是默默。
伊能静斋看着这些人脸上慌张的神色,再看他们的举止,心中有数的很,他可是在大明游历许多年的,对这种情况清楚得很,不就是仗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