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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亦是眼眶通红,泪水四溢。
没错,栾奕是他目前最大的敌人,可同时也是他多年的挚友。在他心目中最渴望收栾奕到自己帐下,与他共谋大事……他甚至多次梦到救世八才——荀彧、荀攸、程昱、栾奕、郭嘉、戏志才、徐庶、毛玠全都立在他大帐里,荀彧、荀攸、程昱、毛玠为他辖理内政要事;戏志才私下游走,远交近攻,以三寸不烂之舌纵横南北;栾奕在为他谋取天下财富的同时,又与郭嘉、徐庶齐心协力,同他征战四方……
得八才者得天下,那该是怎样一番丰功伟业啊!
可是……如今这番梦境破灭了。栾奕死了,死在他的手上。他为之自责,又多少有些懊悔。同时,也在安慰自己,这是战争啊……既是战争就总会有伤亡,更何况,自己已经给过栾奕机会了。是他誓死不降,这才战死沙场。
栾奕这是自取灭亡,怨不得他曹某人……不是吗?
“曹操仰天悲呼,子奇,一路走好!”他看一眼抱头啼哭的荀彧、荀攸、程昱三人,带着几分逢场作戏,还有几分真诚吩咐副帅曹仁,“传令三军,为可敬的对手大汉护国大教主,兖州刺史栾子奇,挂白帆,披麻……七日之内不得对山阳郡妄动刀兵。”
“喏!”
然而,令曹操意想不到的是,未过七日,昌邑城中传来动静——城门开启,栾奕的尸体被运去了济南,与之同行的,还有城中一万多教会大军,以及山阳郡各县十数万百姓。
夏侯惇建议趁此天赐良机,尾随追杀,一举消灭教会这支生力军。
曹操毫不犹豫拒绝,表示既然立下誓言七日之内不对山阳动用刀兵,就不能食言而肥。“放他们走吧,让栾奕安然回归济南下葬。”
曹操四万五千大军果然在七天内不动一兵一卒,空空如也的昌邑城就摆在面前,亦是丝毫不为所动。
七日期限一过,这才分兵破城,济南国以西,山阳、济阴二郡,加上曹军之前占下的梁国、东郡,兖州全境皆落于曹操之手。
短暂的安民过后,曹军械不归仓,继续东进将战线推到圣城济南本土,陈兵西平陵城下,仅用三日,西平陵陷落。圣母教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历城近在眼前。
……
话说栾奕的尸首运抵济南,济南国十数万百姓自发身披白麻,在城门外汇聚,迎接精神领袖的遗体。
时日,天灰色彩阴暗,如同教徒们的内心,幸福的曙光因栾奕的逝去敷上一层厚厚的阴霾。暗无天日的时光,未来变得无限渺茫。
午后时分,血红十字大旗在地平线的尽头升了起来。那面象征教主神圣不可侵犯身份的旗帜,在过去的若干年里,将圣洁的光芒和神圣的福音洒遍济南、兖州、青州、徐州全境……如今旗帜尚在,人却不存。旗帜上栩栩如生的血红色女娲神像尚在,依旧那么慈爱安详,可是那对她致忠致孝,矢志不渝宣扬她的天道的人,却撒手人寰……
目视运送遗体的马车,嗅着车中掺杂着香料气息的腐尸味道,来自圣女娲教堂神学班的学生们哀哭忏悔:“圣母啊……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把教主的魂收了回去……难道仁慈的你仍不肯饶恕世人的罪恶吗?我们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并愿意寻求救赎……求你原谅我们的无知,用施展大能,把教主还给我们吧!我们不能没有他啊……”济南百姓皆哭!当然,人群之中也有些假惺惺呜咽之人,他们多是虔诚的帝党和董承余党,他们一心效忠少帝,与少帝一样巴不得只手遮天的栾奕早些死去,好重掌权柄。
他们跳着脚透过马车的随风掀开的窗帘,打量着平躺在车厢中的栾奕。见栾奕面色惨白,臭气熏天,彻底放下心来。招来随行的仆役,嘱咐其寻机将栾奕身死,不是便将下葬的消息报知曹操。并暗自与曹操通联,七日之后愿与曹操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历城。
只是叛逆者们却是不知,他们自以为机密的谋划,在第一时间便被郭嘉洞察。只不过,此时的栾奕已然无从知晓。他的遗体在信徒们的顶礼膜拜中护送进城,被送进了位于城外的圣?女娲大教堂,放入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暂且停放在教堂礼拜大殿之中。
闻知栾奕归来,久候多时的栾涛、栾刁氏夫妇,以及栾奕的一众妻妾昌平公主、蔡琰、貂蝉、甄宓、七巧,还有刚满三岁的栾诗萌守在殿中。
哭得梨花带雨的他们,在看到栾奕尸首的那一刻,哭得更加厉害,直把嗓子喊破了音。“栾郎/子奇/夫君/奕儿!”
“你可不能先我而去啊!”栾刁氏几近昏厥,在此之前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长子栾勋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栾奕是他唯一的儿子了,如今亦是战死沙场。白发人连番送黑发人,她怎能不哀伤。
栾邈双膝跪地,垂头大哭。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内心却十分坚强……自出生之日起,他就很少哭泣,然而,近几年来他却频频流泪。先是长子身死,亲兄弟全家丧生,接着老父病故……现在,唯一的儿子也死了……都死了,颍川栾氏宗家的下一代都没了,没了……哦不,还剩诗萌,可惜是个女娃……
“伟大的圣母啊……你这是要让老栾家绝后啊!列祖列宗,孩儿栾邈不孝……断了家里的香火!呜呜呜……”
298父亲
目视静静躺在大殿正中,浑身散发着刺鼻恶臭的人,年仅三岁栾诗萌懵懂而不知所措。对于她而言,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很,从她记事起只见过一回。且上次他外出回来和外出时,娘亲蔡琰都会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伤心不已……这次,娘亲哭得更凶了。
栾诗萌讨厌这个总让娘亲哭泣的男人,可是娘亲说……他是她的父亲啊。
父亲?多么慈爱和温暖的称呼,可是对于幼小的栾诗萌而言又是那么的陌生。在她美好的童年记忆里,父亲只不过是个模糊的背影,那个朝阳初升的清晨,眼前这个男人身披银甲闯进了她的家门,祖父、祖母还有母亲前扑后拥的围住他,寻寒问暖,却把诗萌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一项被当做掌上明珠相待的栾诗萌,第一次体会到失落的滋味。
所以,她讨厌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的讨厌之处远不仅于此。脏兮兮,浑身汗臭味的男人在与家人寒暄一阵后,扑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抱起来,用满脸扎人的胡须磨蹭她的面颊……
男人身上熏天的恶臭熏的她直想吐。
她终归没有吐出来——因为她看到了母亲灿烂的笑容……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母亲也常常发笑,可是那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勉强,似是心里有这样或那样的苦楚和忧虑。在无人的深夜里,从睡梦中醒来的她,还不止一次的看到母亲对月流泪,口中喃喃自语:“子奇……你还好吧?仗快打完了吧?你受伤了吗?”
后来她才渐渐懂得,害得母亲提心吊胆、闷闷不乐,整日不着家的男人被称之父亲。她恨“父亲”。
可是在这个清晨,有父亲的清晨,在看到那高大的身影,以及那修长影子覆盖下,母亲灿烂微笑的那一刻。栾诗萌怎么也恨不起来了……能让母亲如此发自内心、源自肺腑微笑的男人,必定是好的。好过夏日里清脆啼鸣的飞鸟,好过冬日里漫过脚踝的堆雪。
他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不过,这一想法随后就发生了巨大逆转。先是当日的朝食餐桌上,诗萌最爱吃的芥蓝菜、茼蒿菜、白菜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油腻的肉宴——鸡肉香米粥,炸松肉,炖牛肉,酱肉包……
栾诗萌直撇嘴,母亲不是说早上吃太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吗?平日里也敦促她少吃肉,朝食只需吃青菜喝粥,午食少量进肉,夕食只能吃清淡菜色。诗萌好几次偷偷吃肉,还被母亲狠狠责罚了一顿。
可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摆了一桌子的肉呢?谁会一大清早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
答案呼之欲出——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他吃的一点都不合规矩,狼吞虎咽,坐姿也不端正。到后来直接弃掉筷筹,用手抓起来往嘴里塞。嘴里有食物的时候还呜咽着说话……对了,他还没有洗手呢!
母亲没有责罚他,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静静的听他说话。诗萌觉得不公平,她生气了,真的很生气。赌气之下,决定不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