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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字写得很端正,个头也大,她飞快地写,不多会儿就写完了。第一个问题是用英文提的,翻译成汉语是:“你到底爱不爱我?”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你不能明确回答第一个提问,请不要写‘我不知道’,你只能写‘爱’或者‘不爱’两个答案,如果不能回答就空着,在这个问题后面用一句话表达对第一个问题的思索。”第三个问题是:“我们以后还会不会重逢?”第四个问题是:“你喜欢柔柔这个名字还是喜欢我的原名,或者都喜欢,或者都不喜欢,你有没有想过专门为我取一个名字,这一辈子专供你叫,你想取什么名字?”第五个问题是:“你这辈子会爱上多少女孩,你是不是过两年就会把我彻底忘记?”第六个问题是:“你喜欢狗还是喜欢猫?为什么?”第七个问题是:“你说两个人相爱是不是巧合?两个人分离是不是必然?为什么?”第八个问题是:“要是有下辈子,你还想做人吗?”第九个问题是:“你随便填上一首你喜欢的歌的名字。”第十个问题是:“我提的问题是不是很无聊?”
柔柔写完这十个问题后很严肃地把笔递给我说,该你了。胖乎乎的女孩看着我们,有些迷茫的样子。柔柔对她说,我们不会搅扰你们的生意吧?女孩说,写吧,没事,现在没生意。我看完她提的问题后开始趴在堆满文件和书的桌面上进行用笔回答。
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没有失去过你,因此,我失去了全部的过去。
第三个问题:我不知道。
第四个问题:名字无所谓。我没有想过要给你取名字。
第五个问题:我不知道。两年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想我不会忘记你。
第六个问题:都不喜欢。因为我不喜欢动物。
第七个问题:是巧合。是必然。因为人太多。因为人有目的。
第八个问题:我还想做人,还想做男人。
第九个问题:张学友的《吻别》。
第十个问题:第八个问题很无聊,因为人就一辈子。另外九个问题还可以。我最喜欢第七个问题和第九个问题,还有我回答的这个问题。第七个问题是我一直想要解答的,可能不详细。第九个问题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往事里有这首歌的声音,最重要的是我二哥喜欢这首歌,他当电工的时候,家里有一棵树,树上绑着大喇叭,每月通知村民缴电费之前的半个小时,他都反复放这首歌,我也是在那时学会的,大概是96年,我14岁,读初三。第十个问题,也就是我回答的这个问题,可以让我总结一
下上面九个问题的感想,让我多写点字,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我觉得自己的字比你写的好看。完了。
柔柔拿起散文本子,匆忙看一眼就装进包里对我说,谢谢,我回去要细看。柔柔扔50块钱给那个胖乎乎的女孩说,不用找了,麻烦你了。女孩在我和柔柔走出复印店的时候拿着一把找回的零钱追了出来,不行不行,得找你们钱!别走!柔柔回头对她说,钱我们不要了。女孩拿着钱愣在那里,我和柔柔已经走远了。
街口的那家小饭馆生意很冷清,我和柔柔走进去,柔柔说,我不饿,我想看着你吃。我要了一碗牛肉烩面,就着大蒜响亮地吸溜了起来,我吃得满头是汗。无法想象没有大蒜的日子怎么过,有大蒜在,吃什么东西都好吃。大蒜就炒饼,大蒜就炒米,大蒜就烩面,就馒头,就饺子,啊,想起来都向往!大蒜不可或缺的黄金蔬菜!
柔柔又端了两个凉菜过来给我吃,一个腐竹,一个绿豆芽。柔柔说,一定要吃饱,看你热的。她从包里找出自己的花手绢说,我帮你擦汗。我用手抹了一把脸说,都给你弄脏了,不用了。她笑着说,你和我睡觉不是也把我弄脏了吗?你怎么不说不用了?我嘿嘿一笑说,那不脏,那很干净。柔柔说,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对待翟际,别再朝三暮四的了。我说,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她说,你不想听了是吧。我说,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别人说话。柔柔说,好好,你吃你的。我抬起头问她,你怎么不饿?她说,这还算个问题呀,我不饿就是不饿了。我说,你们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富态,都他妈喜欢减肥嘛!柔柔撒娇说,房小爬,你觉得我胖吗?我说,还可以。柔柔说,我正好。我说,你正好。那天在饭馆里,就是这样,我们说着废话,她看着我,我吃饱。
走出小饭馆以后,我问她去哪里,她说,我没心情玩了,也不想回你们的小屋,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后天我就会走。我说,我去送你吗?她说,你想送吗?我说,你让我送吗?她说,算了,你别送了,我一个人走。我说,那我就不送你了,你给家里人说了吗?她说,我到了之后再给他们电话。我说,那我们在这两天还见面吗?她说,不见了,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说,那好,我永远祝福你。她走到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回头对我说,收到,就此作别吧!我对她说,再见了。柔柔迅速回转身子,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她抬起头和我接吻,吻着的时候她哭了,皱着眉头,泪水就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她的牙齿找到我的下嘴唇,咬了一下,我的嘴里立即就充满了血的咸腥味儿,她看着我,她的嘴唇上也沾上了我的血。柔柔的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说,记住我吧,我知道你爱过我。出租车的尾气在突突地冒着,我说,赶紧走吧。柔柔说,这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我们都说一句最想对对方说的话好吗?我说,好。她说,你先说。我说,你要保重。她松开我,往后退着走了两步大声说,我永远爱你,我爱你!她说完就钻进了车里,车开走了,在西边红绿灯前停一下,右拐往琵琶街方向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永别,但我总是觉得,我不会再见到这个女孩了。
我一直在惦记着曾再苗,还有她肚子里我们的孩子。我步行去了琵琶街40号,先回了一趟123宿舍,蔡亚和两个我不认识的男生在宿舍里说话。蔡亚看见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一边和我来了个拥抱一边去倒水给我喝,蔡亚说,大哥,我正要去看你呢,你也不回来了。我说,这不是回来了嘛。蔡亚介绍那两个男生给我认识,蔡亚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我马上就忘记了。他们和我没有关系,看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傻逼样儿,我懒得认识,他们加起来也没有郑收获的右手聪明,没有苏满仓的左手聪明,没有张朵的脚丫子聪明。长久以来,我把张朵当成了朋友的楷模,可是我再也没有碰见过张朵那样的朋友。也许我这一生就不再发展新的朋友了,和张朵、何庆双、苏满仓、郑收获几个哥们儿喝喝酒,做做买卖什么的,也挺美。我用123宿舍的电话打曾再苗宿舍的电话,没有人接听,接着打她手机,她关机了。我又和蔡亚很没意思地开了几句玩笑,就一个人离开了那里。
和柔柔分别的第三天中午,张朵去橘子街71号找到了我。我正看一个叫杜拉斯的法国女人的小说《树上的岁月》,我两年前看过她的《情人》,那时侯我什么都不懂,前些日子我又看了一遍,觉得一切正如我的感触:爱情容易绝望,但必须表现出很有希望的样子。张朵坐在我的床上,我坐在椅子上都没抬头看他一眼,我说,等我看完这一页。
张朵看着我,看了一会儿他打开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盒子,他把盒子放在我的桌子上说,柔柔走了,她托我把这个盒子送给你,说是她给你的一点东西。张朵有些伤感,他开始抽烟,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张朵又坐了一会儿说,我该走了,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咱哥俩喝点酒,好长时间没有和你聊天了。我把张朵送到楼下,送出大门口,他骑着自己从来不锁也没有人偷的破自行车,吼着崔健的《一无所有》走了,他唱得比崔健本人还痛心疾首。
我回到小屋里,看着那个纸盒子,上面还有彩色布条编成的两个小人儿。我不知道柔柔会送给我什么礼物,我都说过我不要了,她会把她的影集送给我吗?我很喜欢那些照片,我曾经捧在手里看,并没有想到过要几张留念,我觉得她整个人都是我的了,还要照片干什么。她随便往哪儿一站,随便用哪一种姿势,拍照片的人随便拍一下洗印出来,怎么看怎么漂亮。可是她如今走了,我顿时发现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我撕开了盒子的包装,把小人儿取下来放进抽屉。盒子里孤零零地放着几沓子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页叠得很小的信纸,其它什么都没有了。我把钱和信纸拿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