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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放炕上,先坐下吧。”他头也不抬地说。
翠儿照做了。他放下枪,走到窗前喊着:“刘嫂,刘嫂!”
片刻,进来个糙汉般的女人,眼睛黄得像要流油,她战战兢兢地看着李二狗。
“把这孩子拿去喂一下,稀粥什么的,上次带回来的羊奶还有吗?”
“还有点儿,上午也煮了些豆馅儿,这时候能吃了。”女人的声音还不如长相,像咬着块土坷垃一样。
“哦?那也弄来点给我们吃,你带孩子去吧,再弄两大盆水。”李二狗淡淡说道,“让伙房做一条马腿,乡亲们牙都馋掉了,今晚给大家开开腥。”
刘嫂乐呵呵地应了,低头去抱孩子。翠儿忙站起来说:“我去喂吧,我去喂吧,他要喝水。”
“没事,你给她,她会上心的。”李二狗敲着桌面,半截烟熏了眼,边揉边看着她。这话像是安慰,一掂量更像命令。翠儿松开了手,刘嫂伸出粗壮的胳膊,熟练地抱起似睡非睡的有根,说:“放心,肯定给你喂饱了,你瞧这小脏脸,真耐看呢。”
刘嫂抱走了傻乎乎的有根,翠儿忐忑不安,站在门口看着她出了门,像魂也被抱走了。这事儿似乎哪里不对,却没法说出口,肚子咕咕乱叫,困意浮上额头,没了孩子的负荷,仿佛一下子便垮了。她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可怜,是没有任何条件可讲的寄人篱下,说什么不说什么你都不重要,能给你口饭吃,能让有根吃饱一顿,比任何想法都重要。
“坐下吧?鬼子都见过了,帮你喂孩子你还怕?”李二狗一只脚跷上凳子,敞开了胸口,“这儿条件一般,还时不时要转移,一切只能将就。”
翠儿点了下头,心里泛起新的紧张。门又开了,四个女人端着两个大木盆进来,装了满满的水,一盆还是热的。还有一个女人放了些衣服在炕上。她们掩门出去,屋里又安静起来,盆里的水微微漾着,映着李二狗一张歪曲的脸。
“我先去有点事儿,你吃了饭,和孩子都洗洗吧,然后睡个踏实觉,其它事明天再说。”李二狗拿起手枪,又戴上了帽子,帽子一戴人就精神了,像年轻了七八岁似的,那腰杆和脸孔也威严起来。他出了门,背着手出了院子,哼着一段翠儿熟悉的豫剧。
刘嫂抱回了吃饱喝足的有根,还给翠儿带了一小碟豆馅、两个馍和一碟葱花炒蛋。翠儿不争气地流下了泪。刘嫂陪着她坐下,用一块湿布擦了翠儿的手,抱过睡着的有根。翠儿满含感激吃完了馍和菜,觉得要向这好心的大姐说声谢谢。
“谢谢刘嫂……”她说。
“不用谢,谢啥?再说了,都是李队长吩咐的……”刘嫂晃着有根,看着他红润的脸。翠儿突然想起下兜齿的话,这里的女人多没了孩子,刘嫂看有根的表情让她担心起来。
“还是我抱吧,猪崽子似的……”翠儿抱过了有根,为了不显尴尬,她忙又问,“李队长是哪里人?”
“李队长,呦,那可是个厉害的人……”刘嫂说完,突然冷了脸,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发呆。但翠儿没听懂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想再问,刘嫂却起了身。
“你洗一下吧,孩子也洗洗,瞧你们脏的,这些天定是折腾坏了……我先去了。”
说罢她收拾了盘碗,低着头出了门。翠儿还想说声谢谢,却看着那背影害怕起来。
翠儿放下有根,出门看了看。黄昏的门口没人,路口也没人,村里飘来肉汤的味儿,狗都在那边汪汪叫,想必村民多围在那里口水横流。翠儿退回来,从里面插了门,先给有根扒光洗了,扔到炕上去睡。再脱去自己满是泥土的衣服,痛快地洗了个干净。她在盆里不敢久坐,心中总有莫名的忐忑。擦干出来四处张望,这才明白刘嫂留下那些衣服的缘由。内衣还好,上衣和裤子不男不女,但穿上还挺合身。她再把自己的和有根的衣服全洗了,挂在院子里一根绳上。她摸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了看晴朗的夜空,衣服明早就会干了,今天这一切和做梦似的,明天该怎么办呢?
翠儿给有根盖好被子,觉得从里到外疲惫不堪,每一根骨头都抬不起来,眼皮像碾子一样碾过眼球,她挣扎了几下,每一次都看向那让她紧张的门口。门口什么都没有,村子静得和板子村的夜晚一样。风吹进有缝的窗户,翠儿再没有力气忐忑不安,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的板子村依旧温暖,梦里的炕头仍然宽阔,梦里的老旦依然不知疲倦,每一次都将她塞得满满的。她怕吵醒了熟睡的有根,咬着被角低低呜咽。她想提醒老旦肚子里真的还有一个,别把孩子鼓捣坏了。可她不舍得这醉入骨髓的快乐,它比恐惧更能令自己一片空白。她渐渐睁开了眼,眼前幻变着五颜六色和一些说不清缘由的闪光。她感到老旦猛地加快了,于是又闭上了眼。可闭上眼却更明亮,她看见无边的麦田上,太阳正发出紫色的光芒。一声长长的吆喝在原野喊着,云彩飞一样掠过,她飞上了云端,听到雨雾嘶嘶作响。她变成了雨水和风,淋漓在干渴的大地,吹拂在光秃的山峦。她还是忍不住地叫起来,世界一下子被这叫声击碎了,也将她的梦击碎了,她猛然又睁开了眼。
身上的人流下火烫的汗,剧烈的喘息像低低的雷鸣。他将她紧紧地压在下面,捏在手里,戳在里面,他稀疏的头发拂着她汗津津的脸,浓重的烟味浸透了夜晚的凉意。她感到一只老鼠在里面突突乱跳,吐出火热的口水,她发觉自己的双臂紧紧抱着他,压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翠儿眼前一黑,像掉进了冬天的菜窖。她想掀开身上的人,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她唯一的气力能用于流泪,她只眨了下眼,就觉得什么都流了出来,像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泪。
“哭个啥?能活着比啥不好?”翠儿听出了这个声音。
“俺肚子里有孩子。”翠儿哭着。
“出来还早着呢,你身子壮实,惊不了。”他蠕动着。
“愿意你就留下来帮我们做事,不愿意你明天就走。”李二狗直起身来,翠儿感到身上空了,下面也空了,整个人在炕上都空了。她扭头看着有根。他睡在平坦的炕角,翠儿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一只张开的小手伸在月光里,像他刚出生时那样。有根的上面挂着李二狗的手枪袋子,它在墙上拉出吓人的影子。但翠儿并未因此害怕,她如今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她也知道自己在梦里被那快感击碎,身体成了她最痛恨的敌人。她任凭它在羞愧和失落中冷去,等着汗水流下干硬的土炕,等着喘个不停的李二狗平息呼吸,等着……也许什么也没有等,这是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无期无盼的夜晚,再发生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呢?
李二狗坐起身来,在炕头点燃烟锅。那背影不如老旦宽阔,却和他一样结实。翠儿不由得去看刚才在她里面的东西,它却藏在阴影里寻觅不着。她又为自己的眼羞愧着,就把头扭向另一边,李二狗的瓜皮帽和衣服挂在墙上,黑乎乎地像挂着个人。烟雾在炕上飘着,味道呛人,却有些亲切。翠儿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但手能及之处都没有,于是她抬头看,炕上也没有,它们不知道被扔去哪里。她知道自己赤条条躺在炕上,但毫无办法,而且她在这世界除了有根和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赤条条的了。
“你好看,我不要你,别人也要。”李二狗说。
“你们是啥党?”翠儿哆嗦着问。
“共产党。”
“啥意思?”
“就是好人。”李二狗说完在炕头磕了烟锅放去一边。他顺了顺头发,看了看翠儿,又看了看有根,就像一块大石头样爬了过来。翠儿惊慌起来,可她一动都不敢动。她感到李二狗又硬硬地起来,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拱着。翠儿咬着牙关,却咬不住那里,那个东西像条热乎乎的蛇,三拱两拱又火辣辣地进去了。
“别想你男人了,不想他,你就能活下去了。”李二狗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她。翠儿侧过脸去看着有根,见那只小手缩进了黑暗里,心中叹了口气。
醒来时已是中午,房屋里空荡荡的,炕头的有根不知去处。翠儿惊叫一声弹起来,衣服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她忙穿好要出门去找,却见刘嫂抱着有根进了门。
“呦,妹子醒了?看你睡得那么好,就没叫你了。孩子自己下了地出了门,想是又饿了,俺就带他去吃了点东西。”刘嫂将有根抱给翠儿,翠儿仍然有些惊惧,上上下下看着孩子。有根哼哼哈哈地笑着,嘴角还有稀粥的嘎巴。
“谢谢刘嫂,俺真是累坏了。”
“那可不,这些天定是没睡个好觉,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