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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派了一个游击将军戚金,把渡船都控制起来,不让朝鲜人渡江。戚金得令以后,把权慄请到营中,当面责问:“李提督还未给你安排,你怎么擅自行动呢?”权慄回答追击日军是我们的职责,李提督到底愿不愿意打,还没通知到我这级。
戚金哑口无言,只得闭上嘴,把权慄盯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最终帮他们解开这个僵局的,是宋应昌。宋应昌此时已经到了平壤,他给汉城前线发了一封咨文,要求前线诸将士要追剿倭寇,又让朝鲜军队协同进兵。除了陆上督促追击之外,宋应昌还在四月二十九日专门发出一道命令,要求朝鲜水军全线出击,沿梁山、东莱、釜山、洛东江,尽量焚烧所有倭船。
奇怪了,宋应昌不是也力主和谈的么?为何胆敢公然派兵追击,不怕被指责破坏议和吗?
这是因为两个人对于和谈的出发点截然不同。
李如松在平壤大捷之后,不但没落着什么好,反而被朝鲜君臣不管四面八方还有日本几路军马环视,不顾粮草不继,天天折腾他要继续进军,而明朝的御史文官们又连上无数本,什么滥杀无辜之类的整了他一脑门子官司,再加辽东军的军马犯马瘟,人又吃不饱饭,这内外交困比打仗还累,因此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要回国,再不愿意继续打下去了;而宋应昌则是拿和谈来拖延时间,争取战局的更大主动。现在和谈刚开始,使者还没到日本,谈成谈不成还不一定,此时不趁机扩大战果,更待何时。
更重要的是,跟随宋应昌抵达平壤的,还有刘綎刘大刀。这可以算是宋应昌的嫡系,好不容易入朝一回,若是寸功未立,实在太可惜了。刘綎初入朝鲜,战斗欲望十分旺盛。他听说李如松裹足不前,十分不屑地呸了一声,说李如松这人太无能了,若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来百万精兵也没用了。
宋应昌在平壤作了一下部署,把吴惟忠、骆尚志所部浙兵三千人也编入刘綎麾下。这样一来,这支部队从上到下全是宋的嫡系,地地道道的南兵血统,成为独立于李如松辽东系之外的一支部队。
在袁黄的规划之下,刘綎带着这七千人急速东进,绕过汉城,一直追到忠州鸟岭地区,终于赶上了日军的尾巴。
鸟岭是庆尚道与京畿道的分界线,是一道十分险峻的山岭,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草梁道相联。去年日军进攻时,朝鲜军曾经弃守此地,遂使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顺利通过,进入京畿地区。现在日军循此地撤退,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在这里设下了重兵把守,以掩护主力撤退。
刘綎赶到以后,发现草梁道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狭窄,根本无法展开兵力。他看地形对攻方实在不利,不想强攻,便与日军开始对峙。
日军采取的是“分番迭休”后撤,一个军团断后,其他军团前行,行进一段之后,再设另一军团防守,断后军团再跟上主力。如此交替前进,虽然速度很慢,但安全系数很高,不会被明、朝联军骤然偷袭阵脚大乱。
草梁道的日军守军守了一天,等到主力抵达善山以后,他们才徐徐撤退。刘綎闻讯,立刻率兵追赶,结果发现日军在鸟岭山下的闻庆早摆好了固守的阵势,正好接应草梁道守军,一营一营地交替后退。刘綎发现日军防守没什么破绽,只得远远跟着,一路追到大邱,才算打了一场正经八百的仗。
大邱是日军后撤的预定终点,他们原本打算在这里与明军展开对峙,可很快便发现这个想法太乐观了。日本守军一看明军的攻城队伍,登时就没了士气。
城下的明军,一半是穿着红色军装,这是南兵的标志。平壤城的南兵威名赫赫,其凶名早已传遍了日军上下,看到这些传说中的强者,日军战意首先便吓掉了50%;而另外一半明军都是西南生番,个个皮肤黝黑,相貌怪异,手里还拿着古里古怪的武器,又吓掉了日军50%的士气。
这样的仗没法打,日军直接士气崩溃,连夜撤出大邱,明军兵不血刃地攻入城池。
但刘綎走到大邱,也走不动了。随后而至的李如松大军赶到以后,怪声怪气地问他怎么不继续往前打了,刘綎往朝鲜沿岸一指,说怎么打?
李如松虽然不是真想继续打,但他一看之下,还是猛地倒抽了一大口凉气。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城堡。
原来日本人以釜山为中心,从蔚山、西生浦到东莱、金海、熊川、巨济岛之间修了一连串的城堡,这些城堡首尾相连,都修在险要之处,光大城便足有十六座,小城垒无数,而且规格都按照日本城堡标准修建,十分坚固。
这些城堡选址选得相当有深意。从釜山进入朝鲜内陆,一共只有三条路,一条走蔚山,一条走东莱,一条走金海,再加上沿海的熊川、巨济两处水路咽喉,构成了釜山的水陆交通网。在这些枢纽要地建起城堡,等于是给釜山港修起一条外部的立体防线,退可以固守待援,进可以随时展开反攻。
日本人把态度摆的很明白了,大邱是我们退却的底线,我们不能再退了,无论如何要保住釜山这个登陆场。只要釜山港还在,即使全军撤回日本,还有机会打回来。
修建倭城的决策,从壬辰年的七月份就开始执行了。那时候李舜臣正活跃得不像话,日本海路几乎为之断绝,日本水军束手无策。
秀吉深刻地感觉到了朝鲜水军的威胁,便下达了一道筑城令,在釜山港以及周围的加德岛、巨济岛、椎木岛、陆上岬角以及周边地区修筑十一座本城和七座支城,试图希望借此来钳制李舜臣对陆上的骚扰。后来这个计划被调整了一下,把釜山周围的交通要道——比如西生浦、机张、东莱、蔚山——也都纳入规划之列,最后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日本在那个时期有两项技术走在东亚前列,一项是铁炮制造,还有一项就是筑城术。漫长的战国战争,促使日本走上一条军事化的筑城路线。日式城堡以天守阁、橹、门、曲轮、土垒等一系列防御设施组成,每一处细节都体现出防守最大化的心思。
以西生浦的倭城为例。这座城堡修在了蔚山湾附近的山顶上,下面围了三道石垣围墙,墙高六米,且都是反向倾斜。外围还有壕沟。在每一道围墙后的丸城内,都有大量的射击孔,可以居高临下对围城之敌进行攻击。而敌人却无法直接接触城堡,只能按照曲里拐弯的围墙通道艰苦地前进。易守难攻。
负责修建这些倭城的,都是各个军团抽调出来的工匠——尤其是第二军团。别看加藤清正是员勇将,他实际上对筑城也颇有一手,曾经一手设计了号称天下三大名城之一的熊本城。这一次在釜山修建倭城,加藤清正作为驻朝日军中唯一的高级工程师,花了不少心思。
日军撤退到釜山防御体系以后,分头驻扎在各地的城堡里。加藤清正守在北线的蔚山、西生浦;小西行长驻留釜山附近的熊川;小早川隆景驻在巨济岛,其他将领按照顺序驻扎在其他倭城内。
面对日军的严阵以待,明军停止了前进。李如松和刘綎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城堡,但他们都不是傻瓜,一眼便能估计出,明军要攻克这些城堡需要付出多少的伤亡。
此时明军的一线兵力不过五万出头,且除了川军以外,都已经师老兵疲,尤其是辽东军团,战马损失八九成,人也被饿得皮包骨头。以这样的状态和不占优势的兵力去跟日军一个城一个城地打攻城战,无异于自杀。
更麻烦的是,随着日军大踏步后退与明、朝联军的大踏步前进,双方的补给优劣也悄然发生了转换。明军的补给线被拉扯得更长,转运起来更加艰苦;而日军背靠大海,距离对马岛非常近,只要李舜臣不出来捣乱,侵朝军团的补给便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运过来。
针对日军的这种防守态势,明军决定暂缓进攻,作出了人盯人式的战略部署:吴惟忠屯兵善山凤溪县、骆尚志、王必迪、宋大斌所部进驻庆州、南原,监视蔚山的加藤清正;辽东军李宁、祖承训、葛逢夏驻屯庆尚南道的居昌,坐扼守东江上游;刘綎所部则去了星州,坐镇八莒縣。这个兵力部署,恰好坐落在日军当初三路并进的路线之上,这给日本人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我打不进去,你也别想再打出来。”
朝鲜人这次倒表现不错,没再嚷嚷着让明军继续进攻——他们正忙着收复南部四道的土地。这四道土地被日本人蹂躏了一年多,已经惨得不成样子,无论是收拢流民还是重开耕种,都有大把工作要做。朝鲜国王李昖一声令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