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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战争爆发之后,柳成龙为了抵挡日军的闪电攻势,把权慄举荐为光州牧使,希望利用权氏一族的威望征集部队,协防汉城。这是权慄第一次踏入军界,这一年他已经五十五岁。
柳如龙这个人,慧眼识才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在壬辰战争中,他一共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李舜臣,一个权慄,结果都成为了朝鲜的中流砥柱。
与锋锐如一把钢刀的李舜臣不同,权慄的特点是守。这位老人如同一面厚重的墙壁,渊渟岳峙,不动如山。早在壬辰年七月八日,权慄在梨峙地区以寡敌众,硬生生把小早川隆景挡在了全罗道之外,从此崭露头角,被朝廷委以全罗道观察使兼巡察使重任。
此后权慄一直围着汉城打转,先后与宇喜多秀家多次交手,还抢占了汉城东部的水原秃城。第八军团倾尽全力,把权慄围在秃城围了一个多月,最终也没攻进去,悻悻退回汉城——是役朝方宣称歼灭敌军三千多人,这是虚报的数字,但权慄擅守的能力,却是确凿无疑。
而他此时正在守卫的幸州山城,也不是一个善地。
幸州山城位于德阳山顶,海拔有一百二十五米,是一个双重结构的城堡。它的内城三面临汉水,利用德阳山脉的险峻山峰围成天然城防。内城西北有一条呈十几度夹角的缓斜面山谷,山谷之上筑起高墙,构成外城大模样——这里是外界进入幸州山城唯一的一条陆路。
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一位守城名将。当这两样东西叠加到一起时,攻方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权慄知道这里势必有一场大战,他除了加固城墙、囤积火器与弓箭之外,还在城墙外竖起了两道木栅栏,栅栏前后挖出壕沟。在山城附近,还有他的副手宣居怡的一千八百人,在衿川的光教山结阵,互为犄角。
需要一提的是,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朝鲜人已经逐渐脱离了原来的作战模式。日军的铁炮与明军的火炮让朝军大开眼界。有心的朝鲜将领们,也开始有意识地搜罗各式火器,甚至尝试着自己制造。
这一次权慄来幸州城,就带了许多犀利火器。其中最宝贵的,是三百辆明军火车。这种火车与日后的火车不同,每一辆车上装着一个大长方形匣子,前端有四十个射击孔。每个孔里都装着铳炮,从后点火,一齐射击,声威十分惊人。
另外权慄还配备了数辆水车石炮。这是一种长臂投石机,可以投掷几十公斤重的石块,它的主要动力来自于水车绞盘。幸州山城紧靠汉水,水动力要多少有多少,与这种武器配合实在是相得益彰。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权慄严阵以待,撒出斥候去等待日军的到来。在二月十一日,前往汉城方向侦查的权慄所部突然遭到了日军大部队的突袭,伤亡八十余人,只有少部分及时逃回幸州。权慄知道,日本人终于来了。
二月十二日,日军主力浩浩荡荡地抵达幸州城下。这一次的日军阵容相当强大,所涉番号包括第一、第三、第六、第七、第八等五个军团。
朝鲜方面宣称日军这一次动员的总兵力有三万,不过朝鲜义军的战绩一向夸大其词,不太可信,很可能是时人根据军团番号推算出的结果。实际上,宇喜多秀家带来的军队里,只有他自己的第八军团全员出动,其他几个军团只是各自派出了一部,因此参与攻击的总兵力约为一万五到两万人。
这个数字比较合乎情理。当时汉城总兵力约为五万三千人,时刻面临明军东进的压力。幸州山城再重要,宇喜多秀家也不会弃汉城于不顾,出动一大半兵力来攻击偏城。
宇喜多秀家把攻城部队分成七阵:第一阵是小西行长;第二阵是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增田长盛、加藤光泰、前野长康五位奉行;第三阵是黑田长政;第四阵是宇喜多秀家的本队;第五阵是吉川广家;第六阵是毛利元康等人;第七阵是小早川隆景,但他负责外围警戒,不参与攻城战。
小西行长与石田三成同属秀吉麾下的文治派,一个刚遭受了平壤落城的耻辱,一个在朝鲜寸功未立,都急于取得一场胜利证明自己。秀家索性把他们哥俩排在第一、二阵,送他们一份功劳。排出这个阵势,说明宇喜多秀家并没把幸州山城放在眼里。
二月十二日拂晓六时许,天还没亮,第一阵的小西行长率先发动了攻击,他的部队分成两翼,沿山谷两侧打起红白两色军旗,气势汹汹地朝幸州外城扑去,试图一举突破城防。从山城方向看下去,会发现漫山遍野遍布日军。一方面,这说明日军兵力雄厚;另外一方面,则证明幸州山城正面空间不大,日军只能攒集成一团……
日军距离山城还有五里远的时候,全军都有些惶恐不安,毕竟之前从来没面对过如此规模的敌人。这时候,权慄下了一道命令:吃饭。
权慄是一个好指挥官,他知道守城最重要的是士气,主帅必须要保持无比的镇定,才能给予士兵们信心。果然,当士兵们看到权慄仍旧镇定自若,还不忘关照大家吃早点,也都纷纷安静下来,边吃饭边作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一直到日军接近城下木栅栏三十多步的距离,权慄才缓缓站起身来,下了第二道命令:开炮!
朝鲜军的火炮、火铳、弓箭、投石器等犀利武器同时开始居高临下地怒吼,万箭齐发,火焰涨天。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挟着风雷,狠狠地砸向日军阵势。
日军仰攻本来就相当困难,而且战场狭窄,大家只能挤成一团。此时朝鲜军突然开腔发言,精心配置的火器弓弩从不同方向轰击,让日军躲都没地方躲,一时间攻击方被砸得人仰马翻,惨呼连天。日军士兵往往先被火器轰得半熟,再被弓箭洞穿,最后被飞石砸成一瘫肉酱……
在混乱之中,日军也有凶悍之辈试图顶着硬往前冲,杀开一条血路。可他们冲到栅栏前,就没法再往前冲了。还没等他们劈开木栏,另外一边的长矛手已经一个一个地捅翻在地。
小西行长很快便抵挡不住,一脸羞惭地退了下去。他的嫡系在平壤伤亡极大,如果在这里再断送一批,第一军团血脉便枯竭了,他可舍不得。
宇喜多秀家没料到敌人这么难缠,也没为难小西,令旗一挥,五奉行的直属部队嗷嗷地又冲了上去。
五奉行的直属部队从来没参与过任何大规模战事,只在碧蹄馆围观过李如松,没什么实战经验。主帅石田三成不是以军略见长,他能想到最好的战术,是命令足轻拼命冲锋,铁炮部队在阵后掩护射击,攻击栅栏后的朝鲜人。
日军的铁炮在朝鲜战场所向披靡,可这一次却失效了。因为铁炮的射程本来就有限,向上仰攻的角度更是进一步缩短了射程。为了有效攻击到朝鲜士兵,铁炮手必须尽量贴近阵前,这样一来便进入了朝鲜军火铳与投石器的攻击范围——更惨的是,铁炮必须要集中使用才有效果,铁炮手们被迫在山城前的狭窄区域站成一团,朝鲜人的石头与火箭一砸一个准。
权慄一直在第一线指挥战斗,他为了防敌人的冷枪,弄了一个铜盔。敌人铁炮声起,他就把铜盔扣到脑袋上;敌人铁炮声歇,他就摘下盔头,给士兵们盛水喝。朝鲜守军受到主帅鼓舞,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短短一个多小时,第二阵也在权慄的猛烈打击下败下阵来,伤亡程度尤在小西行长之上。
第三阵的黑田长政一向用兵稳重,他早就看出来这幸州山城易守难攻,不是靠简单的硬攻能够拿下。前两阵已经把敌人实力摸得差不多了,黑田长政不愿多付出牺牲,草草进攻了一下,便撤了下来。
宇喜多秀家有些恼怒,质问黑田长政为啥出工不出力。黑田长政回答说是敌人守的太稳,硬攻只是白白死人,不如另辟蹊径。
宇喜多秀家脸色有点不好看。秀家这一年才二十多岁,正是好面子的年纪,他带了数万人马,攻一个两千人的小城,居然还要“另辟蹊径”?
但很快他不得不接受了黑田长政的建议。
原来在第三阵退下来不久,忠清水使丁杰带了二船弓矢火药,顺着汉江漂过来,在日军鼻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对山城进行补给。日军对汉江没有控制权,只能干瞪眼看着幸州山城欢声雷动,把一捆一捆的武器抱回城里。
宇喜多秀家终于意识到,幸州山城是困不死的,朝鲜人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汉江进行补给。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向黑田长政请教。黑田长政对秀家面授机宜,说你只须如此这般,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