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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远远望见,急忙挥动令旗,命令他们不许撤退。可王、司二将不管这一套,带着人就往回退。小西行长一见明军退了,传令开城追击。数千倭寇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
王、司二人后退的时候,发现日军在城外撒满了菱铁,必须散开队形才能避开。这一散,散出了大麻烦——不仅自己的部队跑了一个散乱颠沛,而且还给日军追兵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直杀入吴广的攻城部队中。
吴广的部队在楼、车之后已经藏了半天多,个个疲惫不堪,有的干脆靠着木板睡着了。外头铁炮声忽然停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又紧了回去,大队的日本武士陡然已杀到了面前。
毫无心理准备的明军登时大乱,吴广见势不妙,带头逃跑,余军大溃,纷纷扔下楼车朝阵地后头撤去。日军趁乱追击,杀得明军七零八落。后方负责援护的李芳春、牛伯英两支骑兵部队看到这一变局,急忙前进,遮护住溃败的友军,打断日军的追击。朝鲜军也有一营远远地朝日本人射箭,一直射光了箭才退去。
日军一见明军骑兵主力到了,不敢恋战,就地把攻城器械一把火烧了,然后退入城去。
陈璘、李舜臣的水军本来为配合陆军攻城,在前洋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进攻,朝鲜军数名将领阵亡或负伤,可见战况之激烈。可他们没想到陆军的进攻这么快就失败了,只得趁退潮之际退回外海。
第一次攻城不利,所有的将领面色都不好看。只有刘綎神情自若,安慰众将说咱们兵力如此之盛,干掉小西行长这个小丑一点都不难,今天只是试探一下,看看他们的虚实。
辛辛苦苦造了这么多攻城器械,被日本人付之一炬,他倒是一点不心疼。就连临时脱逃的吴广,刘綎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人过去申饬了一番,没做深究。
安慰完这些将领,刘綎派人给陈璘送去了一封信,信里说今天日本人打胜了,防守一定松懈,你们趁二更天进攻,我们也搞夜袭,小西行长死定了。
陈璘觉得这提议很靠谱,欣然答应,和李舜臣等整顿舰队,在十月初三的二更时分悄悄地迫近倭城。陈璘没急着进攻,而是先侧耳倾听。他听到远处一阵隐约传来的鹅叫,大喜道:“这是刘将军的陆军开始进攻的暗号,咱们可以开始动手了。”
海上夜战,只能凭灯光为号。陈璘吩咐旗舰上升起进攻的灯火,诸船也举灯响应,一时间整个顺天洋面星星点点,如若银河。
倭城里的守夜士兵看到这番盛况,吓得肝胆俱裂,急忙通报小西行长。小西行长衣服都来不及穿,急忙下床出门。他刚一出门,就听身后三声巨响,回头一看,整栋房子化为齑粉……
原来陈璘号令联军水师一字排开,先用舰炮向日本人打招呼。明军的战船吨位大,装载的火炮无论射程还是威力也非日、朝水军所能比拟,这几炮下来,竟直接射入城中,差点给小西行长搞了一次“斩首行动”。
小西行长浑身冷汗直冒,他奔到向海一面的城头,看到海面上无数战船攒集,不时有一道火光划过黑暗,炸到倭城城墙与城中,惊呼声数起。这在朝鲜人的记录里,被无比崇拜地称为“千炮沸海”。小西行长仿佛又回到了平壤城内,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惊恐,命令守城士兵准备,因为明军很快就会发动登陆战了。
小西预料得不错,陈璘见炮击得手,立刻命令明军乘坐几十条相对吨位小一点的船只向倭城杀去,趁乱抢攻。
李舜臣在旁边提醒陈璘,舰队压得这么前,赶上退潮就不好办了。陈璘说退不下去也没关系,把城打下来就得了。于是明、朝联军在舰炮的掩护下发动了无比犀利的进攻,无数小船如离弦之箭飞奔城下,喊杀四起。
日军在黑暗中十分惶恐,把几乎能调动的士兵都调来了这边。海边重兵防守,向陆地一面自然就空虚了。有被俘虏的朝鲜人偷偷挣脱绳索,逃出城去,投入朝鲜军中,把城内情形汇报给权僳。权僳一听,连夜叫了李德馨一齐去找刘綎,这机会太好了,绝不能放弃。
没想到刘綎听了两个人的请求,懒洋洋地说大半夜的敌情不明,明天攻城再说。
李德馨和权僳都楞住了。
不是你跟陈璘约好了水陆并进么?现在水军开打,怎么你反倒没动静呢?
刘綎说我已经派人给水军送去暗号了,你们少安毋躁。反正日本人没船,陈将军、李提督他们安全的很。原来陈璘听到那几声鹅叫,不是约定进兵,而是约定退兵。但刘綎到底安的什么心,谁也不知道。
任凭李德馨和权僳怎么说,刘綎就是不出兵。说得烦了,他一推桌子,说我睡觉去了,两位走好不送,直接下了逐客令。
权僳愤然出帐,偷偷找了一名部下李时言,让他带着朝鲜军的精锐弓手赶去海滩,万一水军进攻不利,咱们也好接应一下。
结果还真让权僳给猜着了。在渡过了初期的混乱之后,日军逐渐稳住了阵脚,展开了反击。在两军相持之下,宝贵的时间逐渐流逝,海面开始退潮。陈璘见势不妙,急忙把舰队撤出浅海,可是冲在最前头的二十几条船,全都搁浅到了沙滩之上。
小西行长打开城门,大批倭寇杀出来。围攻这些搁浅船只。
陈璘和李舜臣的大船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锋变成孤军。陈璘看到,这些忠勇的士兵绝望地站在船头,用刀用矛、用手臂用牙齿拼命抵抗着四面聚拢过来的日本兵。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杀死在船头,鲜血撒在沙滩上,临死前还睁大着眼睛,不明白怎么局势在一瞬间就逆转了。
这些水军都是陈璘的兄弟,陈璘的袍泽。他看到如此惨剧,却无能为力,不由得双目充血,睚眦欲裂。
如果是光明正大地战死沙场,也算是他们为国尽忠;可这些战士明明不需要如此牺牲,他们实际上是死于那些言而无信的友军手里。
刘綎你这个王八蛋!陈璘心里一定是在如此愤怒地呐喊着。
有一部分明军看到困守船上早晚是死路一条,纷纷跳下船上,朝着内陆撤去。日军哪肯放过,拉开大网把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从内陆方向传来弓弦声振,一阵密集的箭雨落到日军头顶,登时射倒了几十名,硬生生敲开了一个缺口。原来是李时言的朝鲜弓手及时赶到,正看到明军被围,立刻施以援手。
被围的明军一见机不可失,从缺口杀了出去,与朝鲜弓手会师一处,这才得以逃出生天。战后李时言一数,这批逃出来的明军有一百四十多人,个个杀得武器卷刃,浑身血污,可见战况之激烈。
这批明军算是幸运的,其他明军就没这种运气,要么战死在船上,要么被日军俘获,一共损失了二十三条沙船与号船。搁浅的船只里,只有三艘朝鲜军的战船依靠着水手的弓箭犀利,一直坚持到了再度涨潮,退去了外洋。
陈璘撤军以后,越想越气。他脾气本来就火爆,碰到这种事情,更是怒狂至极。他乘船登岸,亲自来到刘綎营中兴师问罪。刘綎见到陈璘,还未来得及寒暄,就被陈璘一把抓住帅旗,撕拉一声扯成了两半。营内诸将都楞住了,他们都知道陈璘受了委屈,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陈璘扯碎了帅旗还觉不够,指着刘綎鼻子破口大骂,说他这个人心肠大大地坏了。刘綎自知理亏,只能以手拍胸,满腔委屈地辩解道:“将官无人,我何独能。”陈璘根本不听,说你的解释我没兴趣,我直接找邢军门去,有本事咱们去军门面前折辩。
说完以后,陈璘扬长而去。刘綎还没说什么,忽然探子匆匆来报,说日军开始毁城了。
刘綎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毁城?不是筑城,而是毁城?探子说没错,就是毁城。
刘綎赶紧带人去看,果然如探子所言,小西指挥着日本兵,把西城拆毁了十几尺的一段。刘綎不知道小西行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敢轻举妄动。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他总算看明白了,原来小西把城墙拆毁以后,在这里修了一道大门,门很宽,路也比较平整。
到了十月初五,一队日军骑士从这个新门冲了出来,他们杀到明军寨前象征性地放了几炮,然后转身朝着东边跑去。刘綎没有命令,明军也就没认真追击。到了晚上,朝鲜人发现事情蹊跷了。
在泗川以南三十里的柳管堡有一处烽燧,叫做三天后峰。这个烽燧被废弃很久,可是就在这一天晚上,忽然亮起了火光。更奇怪的是,在三天后峰火光闪亮之后,顺天倭城最高的三层天守阁也点起了火光,彼此应合。
这明显是顺天和泗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