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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擦黑,高老蔫就摸进村东头的那家门口,他轻轻敲门。日本投降了,天下还不太平。往日的土匪今日摇身一变,成了抗日英雄,进村要钱要粮,要吃要喝。村里无奈他何,就好酒好菜地招待,临走还得拿几十块大洋。老乡天不黑就关门。高老蔫叫了半宿,一个老头扒着门缝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高老蔫说,我是要饭的,老人家,赏口啥吃的吧。
老人家露出半拉脸,看一眼高老蔫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像那种英雄,真是个要饭的,他说,你稍等。
片刻,老人拿来几块熟白薯,高老蔫如获至宝,揣在怀里。他就坐在老人家门外的草垛边大吃。白薯是热乎的,暖了身子又饱了肚子。他吃得舔嘴咂舌的,还没有吃够。他眼前的事情,一要逃跑;二要吃饭。忽然想起那年他当抗联司令,起义部队西撤,半路上杨大疙瘩捞我高司令二百块大洋。现在,大疙瘩死了,兄债弟还,高某在困境中,向他索要,天经地义。早年耳闻二疙瘩在蓟县独乐寺当了和尚,说走就走。
高老蔫一路乞讨来到蓟县城里。他一手拿棍,胳肢窝里夹着瓢,低头掩眉,怕遇见熟人。他靠墙根摸到东街路北独乐寺,山门大开着,他闪身进去。一阵木鱼晨钟送进他的耳孔,震撼他的耳鼓。大殿里和尚们为一位大师归天念经呢。高老蔫刚要挤进大殿,一个和尚把他挡在门外,单手打十,口称阿弥陀佛,说,施主有何见教?
高老蔫说,我是来找人的。
和尚说,你找哪一位?
高老蔫说,贵佛地有一位姓杨行二,号称二疙瘩的,早年他落发为僧,我们是老乡,路过此地,登门拜访。敢烦释子通禀,以求会面。
和尚说,阿弥陀佛,施主来晚了一步,杨师兄昨日乘鹤仙去,我们正为他超度英灵,施主请看。
顿时,高老蔫手脚冰凉,那二百大洋是要不回来了。他想抽身就走。可是,在和尚面前说得与死者是同乡,岂不丢了漏?于是,他在二疙瘩灵前鞠了仨躬,烧了三柱香,匆匆离去。心说,他死后能有这个排场就不错了。
高老蔫不敢在蓟县久留,出了城一直向南,边讨饭边赶路,花了几天工夫紧赶慢赶才到了天津。在大都市能藏身,混饭吃好混。他从大饭店拣了点人家的剩饭,盛在瓢里,靠在大街的墙根进行晚餐。天黑了,墙根就是免费旅馆。几天赶路,累了,闭眼就打了个盹儿。仿佛乘火车回到滦县多渔屯老家,可是,刚进家门就被陈老六、王殿捉住带走,拉到滦河大堤上枪毙了。枪声把他惊醒,原来不是枪毙他,而是美国大兵在街上巡逻。
一个梦,高老蔫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天亮时,他就一边讨饭;一边想辙。他随着人流进了劝业场,才发现这里边大而暖和。在一个边角处隔着一家茶庄兼瓷器店的玻璃门看见了一个熟人……牛宜轩。那年他吃了败仗无颜面对赤本三尼就下野,如今在此地露面。他们都是一路人,不怕他出卖。于是,他一脚进去叫道,牛司令!
牛宜轩愣了半天才恍惚认得,把手指放在嘴当中发出嘘……的一声。
高老蔫说,我是高老蔫啊!
牛宜轩把高老蔫拉到里间小屋,指使一个女人说,你去前边照顾一下,我有客人。他说,这是我老婆。
高老蔫说,哦,你成家了。
牛宜轩说,现在我们这号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我到天津以后就改了姓。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拿我的积蓄当本做起茶叶生意,日子还过得去。
高老蔫说,你改姓马?
牛宜轩说,不,姓马的是共产党的老祖宗,姓马可就担着共产党的嫌疑。我改姓沈,名卫。
高老蔫说,哦,沈先生。有什么讲究?
沈卫说,百家姓有蒋沈韩杨句,当今是姓蒋的天下,我不能在蒋上,只能在蒋下,故此就姓沈了。
高老蔫说,你还有这番心思,我只有一个逃字。
沈卫说,高司令,何落魄而至于此?
高老蔫说,一言难尽。
沈卫说,你跟我来。
他们在浴池洗了澡,高老蔫理了发,刮了胡须。沈卫从家里带来的西服、皮鞋。沈卫说,都是我穿的,旧了点,你别嫌弃。
高老蔫说,求之不得,岂有嫌弃之理。
高老蔫焕然一新,西服革履,灰色礼帽压在头上,回家的时候,沈太太不敢认了,难道他就是刚才那个叫花子?沈卫说,这是我的旧友,高,不,韩先生,不得慢待,给我们弄些酒菜来。
沈太太说声是,就提着篮子出门了。
高老蔫说,我就姓韩了,就叫韩杨,你在蒋下边,我在你下边。
沈卫一笑,笼络了一个司令,值得。高老蔫说,你的太太很面善,
沈卫说,她心地善良,就是长的丑,不如白兰雪一个犄角。但是,白兰雪很高,够不着。
高老蔫说,难道你和白兰雪就真那么清白?
沈卫说,白兰雪是谁,是川岛的人,我敢动她,我长几个脑袋。
高老蔫在沈家住了一个月下上,高老蔫心里不落忍,白吃白喝又白住,不是长久之计。一天,他向沈卫婉转地表示了这种念头。他说,沈老板,我在府上打搅月余,我该走了。在我危难之际是你帮了我,永世难忘。
沈卫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但是,你现在意欲何往?我猜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倒有一个去处,尚可安身。
高老蔫说,我无路可走,但愿先生不弃,请指点迷津。
沈卫说,在无锡,我有一个收购茶叶和陶瓷的经营处,你去那儿当经理,月薪100块大洋。法币太毛,以银圆作底。
高老蔫喜欢得抿不上嘴,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
沈卫说,无锡南临江浙赣产茶胜地,又与景德镇瓷都不远,东接上海,交通方便,消息灵通。有发展前途。你就干一件事,每两周给我往天津发一吨茶叶和一吨陶瓷。别的时间你爱干啥就干啥。
沈卫写了书信,高老蔫立即赴任。他登上南行的火车,远离了北平军事法庭以及陈老六、王殿的追杀。
那天,开往热河的火车中途在一个什么站停车时,陈老六和王殿下车逆火车的方向追了几里地,连高老蔫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在回来的路上,王殿说,我们怎么办?
陈老六说,啥怎么办?
王殿说,他跑了,我们怎么交代?
陈老六说,一切有我,与你无关。
王殿说,我不是怕沾包,我们得有个说词。
陈老六说,不做假,照直说。
王殿说,鹿司令那儿好说,政委那一关怕是过不去。他们会怎么想呢?你我和高老蔫有旧交,怎么辩解也脱离不了关系。
陈老六说,是我成心把他放跑的,不就得了。
王殿说,参谋长,你还没有察觉问题的严重性。
陈老六说,我看不出来多严重。
王殿说,我们放跑的是一个应当处死的叛徒和汉奸。
陈老六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无力挽回,请求处分。
他们回到热河,向热河三巨头……鹿地、北卢姚、西卢贾汇报高老蔫逃跑的经过。鹿地说,算啦,他跑就跑吧,你们已经追了,尽到了责任,就够了。以后注意就是。也不要过于责备自己,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
北卢姚说,关于这个事件的详细过程你们俩必须有个负责的交代。有一些细节必须说清楚。比如开枪没开枪,高老蔫跳下火车那瞬间,你们采取了什么紧急措施?高老蔫跳车后多少时间才追击的?还有……
西卢贾说,接受教训就够了,不要再深究了。
北卢姚说,你们都这样认为,那就算啦,但是,你们二位必须各自写一份深刻检查,听候处理。
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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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五卷
回回炉
(209)
鹿司令卢龙会亲人
贾骚人完婚大事终
热河省政府两间小屋分别由陈老六和王殿占据,成了他们写检查的停职隔离反省室。不许见人,也不许人见。一支秃笔,几张白纸,一壶心酸。陈老六写上个题目:我的检查。想想不好,涂改为:辞职还乡报告。
丙玉凤看看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王殿反省室的窗外,她小声说,喂,别心窄,顶不及跟我回山区经营果园,酿酒。王殿说,快回去,别违反纪律。
偏偏政委从此路过,发现丙玉凤。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臭撸一顿。要她与丈夫王殿划清界线。吃过左倾苦头的西卢贾摇头。鹿地说,谁的错谁担,不要牵连别人。
北卢姚不乐,片刻对丙玉凤说,你回去吧,下次再来叫我看见,一定不饶。
丙玉凤给他们行了军礼,转身走了。
鹿地说,对陈老六、王殿的处理,不能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