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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说,谁捞上一件来,赏一块钱,捞出大件来,赏十块大洋。
张培德说,现在你们都吩咐下去,会水的都到石碾坑边领赏。
乡长及保甲长们怀着发财梦想呼啦散去。
石碾坑边的树阴下,摆了一张桌子,上边摆着一罗罗拿红纸包着的大洋钱。桌子后一把太师椅,椅子背上绑了一把伞,给川岛遮树叶透下来的日光。川岛身边站着宫下,张培德为川岛摇扇吹风。乡保甲长们月牙形护卫着川岛。石碾坑岸上站满了男女农民,老的小的都来看热闹。川岛发了下水的令,会水的都脱光了衣服,扑通扑通跳了河,不会水的拿了绳子、鱼网在岸上捞。深处浅处都有人,片刻就把石碾坑攉拉浑了,散发出一股子泥腥味。
昨天,张老八几名八路军战士没有走出,鬼子进村时,他们换了便衣藏在民众中,今天他们就混在石碾坑里捞飞机的农民中间。谁也没有看出来,只有几个村干部担心地拉他们进了深水部位。
捞飞机运动捞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有捞上来,川岛就起了疑心,她问乡长,坑里有没有生人?
乡长伸着脖子往坑里张望不语。川岛更加疑心了,她猛叫一声:有八路。
151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四卷
三狂客
(151)
石碾坑混水捞飞机
张老八舍车保大帅
川岛大叫一声有八路,在岸上的鬼子立即都卧倒,宫下机灵地扑倒了川岛。张培德没有人扑,自己蹲下身子恐怕子弹敲破自己的脑壳。乡长、保甲长没有军事头脑,对于战斗反应迟钝,他们向天上望,向坑里望,向四周张望。怎么也没有看见八路在哪里。
乡长说,将军阁下,没有八路,坑里都是本村人。
张培德借机搀扶起川岛说,阁下受惊了,没有八路,是一场虚惊。继续捞,继续捞。
乡长向坑里的人们摆手说,捞吧,捞吧,没有事了。
在坑里站起来的人们又都伏下身子捞飞机残片。深处的必须扎猛子。在浅处的用脚蹚,伸手摸。忽然,一名八路军战士悄悄报告,他摸到一个大家伙,可能是飞机驾驶仓里的。张老八请村干部带几个人掩护,张老八和几名战士把飞机大块一步步地拖到深处那块石碾子附近隐蔽起来。又一名战士摸到一块飞机尾片,有脸盆那么大小。张老八说,献出去。拣着这些小碎片去换大洋钱。
拿铝片换了钱的农民举着那枚袁世凯说,乡亲们,看见没,这是硬头货。一个说,我家里就有,何苦下水捞?转身回家,把大块的铝片,砸成小片,不多不少正十块,他交到川岛面前,川岛一挥手,张培德付给那位农民十块大洋。农民见了兔子才撒鹰,呼啦一下子都跑回家拿美国飞机上的零碎来换袁世凯。水里捞的家里拿的,半天的工夫就交了两大牛车,有半拉飞机屁股,没有轮胎的飞机轮子,还有飞机肚子,飞机膀子,飞机下水等等。川岛遗憾的是就是没有找到飞机的头脑和心脏。张培德说,阁下,知足者常乐,捞到这种程度就算不错了。
川岛说,我很感激你,帮了我的大忙,跟我回渤海。
张培德千恩万谢,他这一类的知识分子就是靠殖民者的恩赐才能出人头地,当了汉奸。他深知这层道理,不巴结有钱有权的人物,那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空有一肚子学问,也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不能作威作福。
他们拉着那两车飞机零碎回渤海时,路过杨柳上庄据点就不走了。张培德不解地说,阁下,怎么不走了?
川岛说,我累了,住一夜。
善于隐瞒自己想法的川岛,不能叫她的属员猜透她的心思。她不声不响地吃饭,不声不响地喝汤,不声不响地咀嚼,也不声不响地打呼噜。女人有女人打呼噜的打法,即不声不响,又美丽动人。她一觉醒来就是早晨4点,天还没有大亮,她叫来了张培德,她说,张桑,昨天你看见坑里有多少人?张培德说,数不过来。愿听阁下教诲。川岛说,我也数不过来。但是,我看出来里边有八路。张培德说,八路头上没有贴帖,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当时抓起来?
川岛说,你没有头脑,我要的是飞机,不是八路。可以利用八路找出飞机的主要部件。你想,我们折腾了一天,得到的就是这些破铝烂铁。也就是说飞机的主要部件还在河里。你明白吗?
张培德说,阁下高见。我们再去捞。
川岛说,不,我特请你前往。如何?
张培德说,我?
川岛说,啊,你!
张培德说,我,我……
他想说,我是县长,干这种小事情,随便叫一个人去就够了,何必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去干不合身份的事情?可是他不能说心里话,不然,什么都吹了。于是说,我去,我马上去。区区小事,手到擒来。
川岛说,我等着你回来。
张培德顶着露水,趴在石碾坑北岸高粱地的豆子棵里,眼盯着坑里的动静。高粱叶子上不时地滴哒水点子,打湿了衣服,洇湿了头发。大个的蚂蚁跟他特别亲密,一个一个地爬上他的大腿、手脚、脖子脸,吸吮甜的汗液。他这身血肉做了牛虻的早餐。他本能地打了一把高粱叶子当工具轰牛虻保卫自己。可是,坑那边有人说话,他不得不强忍受着昆虫世界的狂欢性攻击。
他品尝着草际露垂虫响遍的活受罪,天将蒙蒙亮,看清了人的轮廓,南岸十几个人有两个人带着绳子下水游到坑心石碾子附近,拴住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坑心给了信号,岸上的人就用力拉绳子。那个沉重的东西渐渐漂浮水面。他揉揉眼睛使劲看,啊,原来是飞机的心脏,是川岛朝思暮想的家伙。他不敢立起来,倒退着顺着豆子垅爬行了五十米,才站起来撒丫子一口气就跑回杨柳上庄据点,向川岛报告他的新发现。
川岛像蛇一样卷曲在床上还没有睡醒,张培德再次报告,她才伸了个懒腰说,传宫下出发,抢回来。
宫下怕八路军抢先,距离石碾坑老远就开枪。他是想把八路军吓唬跑。可是,今天捞飞机心脏的就是张老八,刀搁在脖子上他都不眨巴眼的主,几声枪响他不在呼。他带着那一个班的战士,捞出飞机,拉上岸来,抓紧装上老牛车,鬼子的枪声催促他们快向南走。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他们看见了鬼子从石碾坑的东西两面包抄的身影。张老八命令还击,就和鬼子接上了火。他们边打边退。只是八口的老黄牛连呼哧代喘,叽叽嘎嘎的破铁瓦轮子车,慢得急死人。鬼子人多速度快,虽然围着石碾坑绕了半拉圈,那也即将形成包围了。
八路军人少,顶不住鬼子的强硬攻击。牛车落了后,张老八命令丢车保帅分散开撤离,他和他的通信员掩护。当他俩退到一个叫渤海寨的村子,就只剩他俩了,不知其他战士转移到什么村了。他俩本想在村里喘口气,可是,鬼子跟得紧。他俩跑到滦河岸边,茫茫滦河挡住去路。
太阳掉进地平线以下了,它的余辉染红了河水。通信员说,区队长,我们只有和鬼子拼了。他们绝望之时,发现岸边有一条小船。他们看见了生的希望,急忙跑下河堤,急忙上船,急忙划桨。河宽流急,张老八掌舵,通信员划桨。他们猛劲向南岸划去,远离了北岸鬼子的追击。他们刚松了一口气,接近南岸之时,从南岸又传来清脆的枪声。通信员脱口说,敌人。张老八即刻掉转船头又向北划。多亏夜色掩护,没有被敌人发现。他们划到河心,听到滦河北岸村里声音嘈杂,通信员说,区队长,两岸都有敌人,我们往哪里划?
老八说,把小船用杆子定在河心,河心最安全了。如果北岸的敌人逼近河岸,咱就往南划;如果,南岸的敌人逼近河岸,咱就往北划。咱就在河心里南征北战。
通信员说,区队长,那两岸都有敌人咋办?
老八说,那就顺水而下。小鸡不尿尿,总有个便通。
夜深了,河水冲撞着小船,发出劈啪劈啪的响声。立秋了,夜间凉,河面上刮着贼凉贼凉的贼风。他俩肚里没食,一件单衣,又渴又饿又冷又困又疲劳又打盹,又无力在河心坚持多久,朦胧中小船就顺水下去了。
在滦河入海口处,他们的小船被一条大船截住,被人拉到了大船的甲板上,他俩从昏迷中醒来就抓枪准备战斗。船上的一位女声说,别逞强了。
老八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模糊看见了海上游击队的马勺、丁大炮,一区队的陈龙、淑敏,八区队政委刘子瑞。一见亲人他就来了精神,他噔冷就站起来说,老刘,飞机都到手了,又被鬼子抢去了,他们就仗着人多,妈拉个巴子的。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