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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佐木说,太君,建立无住禁作地带怎么能留人呢?太君一松口,那就……佐木发狠地一挥手,日军几把钢铁的刺刀就对准了三个血肉之躯。
耋耄之年的老头,一辈子知书达理修身养性,修得多福多寿,今日才感到生命有期。他说,先生们要我的命吗?老夫年逾九旬,死不足惜,只求先生们手下留情,放过这个孩子。她不知世事,与贵军并无危害。人之初,性本善,何故置小童于死地?她有生不足两岁,尚不知何为生何为死,不知战争为何物。先生们,请看,她伸出小手抚摸贵军的刺刀当玩具。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耐烦的日军就把庞大的战争工具毫不留情地捅进了这颗脆弱的小心脏。老人心痛地发疯,抢过孩子的小尸体,捂住喷血的洞,恐怕那血流掉,他猛力吸那血,一口一口地咽下,使劲地吞噬,后悔,临死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对牛弹琴?老夫人骂了一句畜生。老太太也遭到了日军刀下鬼的命运。满脸是血的老头说,来吧,先生们,来吧,我的夫人搞错了,本来先生和畜生不是同义语,畜生还通人性呢,你们连畜生都不如。鬼子那把沾血的刺刀也捅进了老人的胸膛。老人咬牙忍住痛,把紧那把日本制造的刺刀,鬼子拔不出来。在老人的尸体上留下了日军侵华罪恶的又一铁证。
被抓来的人们像牛羊一样被赶进了村西的大坑里。夏季坑里积水;冬季坑里结冰。大坑的周围筑有一人高的石坝。坝上站满了端着刺刀的鬼子和伸长血红舌头的狼狗。一千多善良的潘家峪居民都被挤在这个不足三百平方米狭窄的冰坑里。人们紧靠在一起,脚下踩着冰,头上淋着雪,心里怀着恐惧。孩子猫在妈的怀里,女人扎在男人的肩上。时刻准备着大难临头与死亡抗争。
佐木手按着蓝穗战刀站在高岸上,一边是二疙瘩,一边是潘耀祖。佐木以十分诱人而又叫人难以置信的口吻比欧洲的传教士还要佛颜善语千百倍地鼓噪大东亚共存共荣的安乐村,向人们展示一幅幸福又幸福极乐又极乐的图景。
佐木脚下的芸芸众生,东亚病夫,个个面黄疾瘦,衣服褴褛,蓬头垢面,穷得丁当响。他那种征服欲立即迸发出来。他想,美丽而贫穷的潘家峪是我的,可怜的人们是我的,他大声说,居民们,听我的话,我拯救你们摆脱贫困,不要反抗,顺从我,我们共存共荣,中日满一体化。这是个很有前途很有诱惑力的预见。从目下着眼,从潘家峪起步,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五十年,一百年以后看结果,一个辉煌灿烂的亚洲一定会屹立在地球的东方,一个富饶安乐、人丁兴旺的潘家峪一定会诞生在燕山深处。
不信邪的潘家峪人不相信魔鬼唱的喜歌。佐木对他的听众大失所望,这群无知的人们把他的话全当了耳旁风。投来一双双惊恐的圆眼睛。佐木奇怪地问,我用死亡征服不了他们?他们还不服从就去死吧。他回头请潘耀祖再翻译一次之时,忽听一个女人啐他一口之声。对女人的粗野之举他不生气,也不觉得没面子,只是可怜她们没有教养没有文化没有听话没有理解安乐村的愚昧无知,致使她们今日食不饱肚,衣不遮体。他问,是谁发出这种不友好的噪音?他面对着发出啐声的方向一挥,一个鬼子兵就拉出那个女人来,一刀就抹了她细长细长的脖子。至死她啐声不止。
佐木一挥手又拉出十几名年轻的女子,待要抹她们的脖子时,二疙瘩心里花花儿忙说,太君,您说要几个为太君做饭的吗?这十几个可是年轻利索又漂亮,做饭也香,没有菜也吃几大碗。
佐木说,吆西,潘桑,你把她们领去,交给你的妈妈们。
潘耀祖说,哈依。他回头小声对那些女人说,还不快走,你们拣了一条小命。
一位有胡须的老头低吟,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佐木不懂,问二疙瘩,什么叫南冠客?
二疙瘩只会抽大烟和踅摸女人,他惭愧地摇头。潘耀祖回来附在佐木的耳边低声细语地说,阁下,南冠客思侵是说囚犯老是想着占有别人。别听他胡诌。算了吧。一个老头而已。
佐木说,你不懂得日本,你不懂得我们为什么要寻求一种新鲜的恐惧感。他下令杀了老头,又借口乡长教育子民不力,活着没有价值,下令杀了乡长的全家。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佐木说,大家安静,大家嫌冷,就请到潘家大院里细谈。那里背风,暖和,请,请。
可怜的人们却不知鬼子暗地里已经把大坑东岸的潘财主家大院布下了干柴、松枝、浇了满院子的汽油,房顶上架起机枪,大门口外一溜刺刀墙,把人们赶进这个阴森森的大院,仿佛把牛羊赶进机械化的屠宰厂。先期走进大院的20几个人一看就明白鬼子的罪恶意图。他们就是潘家峪的先知,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不能无作为地走进坟墓而贻误后人。他们回头发奋为雄拨开刺刀向门外冲去。顿时,引起一阵骚乱。他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就葬身于刀山血海中。他们以死的代价唤醒还在梦幻中的后人。
忽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乡亲们哪,狗日的想把我们斩尽杀绝啊,拼了,和鬼子拼了。人们不问是谁喊的,只当是一篇政治宣言,一个行动纲领,一位有识之士的号召。觉悟了的人们随手拣起木棒、铁锹、半头砖,向鬼子的头上砸去。没有得到这样的武器的就用牙齿自卫。自人类发明了火就不吃生肉了,因而牙齿严重退化。可是,今天潘家峪的人民又回到了原始人的本性,对准那个握刺刀的手狠命地咬住,三抡两甩就咬掉了鬼子的一个手指,带着一口鲜血朝鬼子的脸上扑哧一声喷去,顿时,空气中飞散一股粉红色的血雾。如同狗血避邪一样,鬼子闪开一片。乘势人们向大门洞冲去。
鬼子的机枪咕咕地吼叫了,从屋顶上投下一捆捆的集束手榴弹,炸着了干柴,腾一下燃起冲天大火。一千多口子潘家峪人在火海中在枪林弹雨中在呐喊中,痛苦地挣扎、奋力逃生、拼命斯杀,一次次地前仆后继地向生的通道……大门洞涌去。
老寿星一声呐喊,没死的跟我来!接着又站起一群人来,跟着老寿星脱了着火的上衣,迎着鬼子的刺刀冲锋。那股浓烟滚滚的火衣朝鬼子的机枪砸去,抬脚踢翻鬼子的机枪射手。老寿星猛地抓起机枪对准鬼子堆,只可惜,他不会使用这个洋玩艺儿,怎么也鼓捣不响。却也唬得鬼子闪开一大片,十几名青年乘机冲出了大门洞。在鬼子群里引起一阵慌乱。里边的往外冲,外边的往里杀。指挥刀加呐喊,两撇胡须惊恐的脸,抛向人群一颗颗的手榴弹。老寿星奶奶拣了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奋力扔了过去,手榴弹在鬼子堆里轰的一声爆炸,老寿星奶奶大喊着,姑娘们,下手啊。几十名姑娘媳妇们随手拣起火势猛烈的松枝向鬼子群里扬去。鬼子放火也怕火,院子里你呼我唤,浓烟滚滚,几名年轻的女子乘势越墙逃出虎口。
在大门洞内外斯杀的时候,十几名青年男子逃到了东院,一排排密集的枪弹追踪着他们,受过准军事训练的在本书初页露过面的那两个卖栗子的青年……大喜,二喜,利用地形地物巧妙地躲过机枪扫射,在北墙上硬是掏出了一个大洞,冲了出去。被在大街上巡逻的两个鬼子发现、追击。卖栗子的青年们逃进对面的一家大门。追击的鬼子照准最后一个进门卖栗子的就是一刺刀,手急眼快的卖栗子的青年翻手一关两扇铁皮大门,只听喀嚓一声刺刀捅破了铁皮门板,留下一个永载史册的罪恶刀痕。
卖栗子的俩青年一猛气逃上了村北的山上,回头看时,潘家大院还有那么多乡亲们没有出来,只听那里不断的枪声、爆炸声,和人们战斗的呐喊声……
老寿星打不响机枪的弱点被鬼子发现,他们端着滴血的刺刀炸着胆子向老人逼来。愤怒的老寿星举起机枪一声大吼,兔崽子们,你爹你妈揍你们一回就教会了你们杀人,你们杀吧!鬼子们也呼喊着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把十几把刺刀都捅进了老寿星的胸膛。老人还有一口气微笑着倒了下去,终于实现了他老叶成泥育幼林的夙愿。
熊熊大火卷着浓烟吞没了潘家大院。活着的还在火海里蠕动,不放弃生的努力;死的被烧得卷曲着身子,全身黢黑,烧化了衣服,烧焦了头发、皮肤,烧掉了手指、脚趾以及臂、腿和人头,剩下一个人的胴体,烧熟了人的五腹内脏,有孔处都吱吱地冒着气泡和血水。地上趴着一层烧焦的尸体,靠墙坐着一排尸体,他们都面目全非,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