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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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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是非常世俗的一番话,然,也有道理。
故而不能胡乱自贬身分。
由此可以想见,在没有特殊目的之下选穿自己喜爱的服饰,不论品味如何,还是有一份诚意,未可厚非的。
像方婉筠,心怀鬼胎,屡屡以钓大鱼为大前提,在装修自己的工夫上,未免流于肤浅至极。
单看她那件像游泳衣似的晚礼服,就知道她的手段与布局,都非常之低能。
显不出矜贵的气派来,固然是一个缺憾。
那裸露的肩膀,太窄太瘦,还不算是致命伤,最令人惨不忍睹的是那差不多要跌在外头的胸脯,一片苍白之中,有几丝幼幼的青筋浮现,那种感觉是很难叫人接受的。
方婉筠若穿长裙,还可以,一旦以迷你热裤出现,那两片大腿的肉甩甩荡荡的,只能令人生一种感慨,顿觉时光荏苒,岁月催人。
以这身打扮,穿梭于贵胄淑女之中,只是一份悲哀。
当事人知道是悲哀,更添惆怅。
当事人不以为是悲哀呢,益发可惜。
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真是耐人寻味。
照说,金佑堂在世时,虽未曾予方婉筠合法地位,毕竟跟在老金身边凡三十年,多少油水是会捞得到的。做女人,只要稍有预算,把收入放一点在地产上头,实行最简便的投资保值,买楼收租,捱到这年头,不是可以优哉游哉地退休了?
何苦如此现世?谁不是放条身子在江湖上操作,但总要有个谱,这包括退休的年龄在内。
女人,劳累半生,还要自下半生开始再找寻角色,安顿自己,那就属于离谱了。
方婉筠原是在金佑堂百货店里当售货员的。三十年前,金家的百货店还是在上海四大公司的垄断下,在本城内熠熠生辉,也就是从那时起,方婉筠被金佑堂看中,收起来,留为自用的。
征战沙场三十年的老兵,一旦到退役之年,才发觉家无长粮,真是晴天霹雳。
众所周知,金佑堂去世,家产全部归于其正室钟氏手上,连那堆亲生儿女,都要开始改为仰承家中老太的脸色,在外头的女人,有哪一个会额外受惠?
还加上,风闻方婉筠好赌。
金佑堂在世日寸,为此而屡屡吵着跟她拆伙,结果还是痴缠扰攘过掉半生。由此可以推想,金佑堂放在方婉筠户口里的钱就肯定不多了。所以说,一个女人的靠山必须是自己。
方婉筠的靠山倒了,骤然发觉还有下半生的安稳日子要过,先是彷徨,继而张罗,就得出如今这个结果。
刚巧会场鸡尾酒会里头,站在我身后的两位男士,正在畅谈业务之余,说—亡两句闲话,给我听到了,其中一位说:
“老金剩下来的遗产你有没有兴趣?”
“哪一笔?”另一个答。
“当然是指在现场走动的一笔。”
“得物无所用,怎会有兴趣?我家早已改用菲佣,不用老银姐之流。”
我很自然的挪动脚步走开了,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刚站在他们背后,听到一切。
男人嘴巴不干不净,拿女流之辈欺侮,固然是他们的过错与私孽。但,也真要怪女人不长进。
我不知何解,每逢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中,便额外感慨。
当然,能有景可触,对我,已是弥足珍贵了。
曾经有过一段日子,我完全麻木。
宴会中人都忙不迭地跑到我跟前,谈起那座司徒拔道的华厦计划,似乎“惘然轩”已成城中佳话。
“福慧,你的市场推广术原来如此一流。”
“江小姐,华厦将于何时落成,何时发售?”
“福慧,预售之前,得给我一个电话。”
“福慧,用包销方式出售会省却你很多麻烦,如果真有此意,我希望你会考虑我们地产公司。”
“福慧,福慧,我已经给老友们说了,要买惘然轩,我有办法。”
消息传得真快,依此走势看,这幢华厦末完成图则,已经售罄。
价钱会不会是问题?
我心想,大都会内口袋里真正有钱,以及可以把钱赚到手的人,何其多。只要把货品设汁得配合他们的口味,就可以了。
这最近贸易及厂商会到上海去做香港货品的推销周,我是委员会成员之一,被邀作香港代表去主持剪彩仪式。陈列展销的货晶都是港商制造,非常精美,其中有一件货晶,摆在百货店中间展览,令我大惑不解。
我问随员:
“这是水床?”
随员恭谨地答:
“是。”
“大陆人民会买水床吗?”
“不知道,市场总要开拓,货品要销得多,只能不断找新的对象买家。”
“水床售价多少呢?”
“六干元港币一张。”
我在心内惊叫:“谁买?”六千元不是个小数目,且水床绝对不是家用必需品。
结果呢,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一天之内,卖掉十九张水床。
买主全是大陆个体户。
在电视机、雪柜已经变成家家户户都有资格享用的今日,中国内陆大城镇的人开始自由运用余钱买自己喜欢的货品,只要对上他们的胃口就成。中国内陆的人心尚且如是,何况香港?故而,我满怀信心,惘然轩一定能顺利出售。
一晚应酬劳累之后,我恨不得立即能躺到床上去,昏睡过去。
回到家去时,已是深夜。佣人开了大门,即说:
“小姐,有位姓葛的女士,一连打了两次电话来。”
“葛?”我问。
“是的,我把她的电话号码放在你的床几上。”
我飞也似地,奔回睡房。
果然,字条写上了一个酒店电话及房间号码。
一阵如潮涌现的兴奋,令我浑身滚烫,人活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
我下意识地抓起了电话,拨着号码。
当对方传来声响,说:
“君度大酒店。”
我张大了嘴,竟骤然不能造声。
我说不出葛懿德三个字。
这三个字有如千斤重,压在我的舌头之上,教我无法口齿伶俐。
从前的葛懿德是我身边的行政助手及闺中好友。
如今的葛懿德,是菲律宾华裔首富邱仿尧的妻子,是我的情敌。
这段恩和怨,早已埋藏于心底经年,也不去碰它了。尤其是邱仿尧夫妇都在菲律宾,不曾回港,那就不必自揭疮疤,自舐伤口,免得更伤心伤神。
可是,人跑回香港来,且打算在我跟前亮相,那就是逼着我去面对如烟如梦、如泣如诉的往事了。
如何是好?
我弄不清自己心头的感觉。
这一刻,我真尝到倒翻五味架的滋味了。
“君度大酒店,请问找谁?”
电话里头传来这句问话,吓我一跳,惊得随即把电话扔掉。
不!过去的让它过去,不必重拾,不必回顾,不必祈盼,不必可惜,不必企图有什么新的发展。
我缓缓地睡到床上去。
身体疲倦,精神紧张,两种感觉加起来,十分的不好受。
再疲倦,我知道,今晚也不可能入睡了。
长盼天明的经验,对我是并不陌生的。
过去的那几年,寄情工作的其中一个好处,是在体力与脑力不住操作劳动之后,最低限度有一觉好睡。
想睡,拚命努力去睡,而终究睡不着时,那份烦躁,是天下间一种酷刑。
忽然的,石破天惊,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翻起身,直瞪着电话,眼光炯炯有神,像看到一件宝物,又像见到魔鬼似的。
完完全全地既惊且惧,却又隐隐有无限欢喜。
会不会是葛懿德摇来的电话?
这将是她在今晚找我的第三次了。
并不出奇,葛懿德跟在我身边任事时,在银行内的能力是人人皆知的。她的工作成绩斐然,最主要的一点是具锲而不舍的精神,,凡是决定要进行的计划,一律以绝不放松、穷追猛打的手法,纠缠至成功为止。
她的韧力惊人,令人不得不佩服。
只要她下定主意要找我,她一定会找到且会在最快速的情况下完成。
没有人可以抗拒小葛这种永不言倦的坚毅精神,必然投降,愿意跟她合作或妥协。
我想,既已找上门来,就不再回避好了,生命中的福与祸反正是逃不了。
我把电话拿起来,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句:
“喂!”
“是福慧吗?”对方的语凋极为轻松。
声音是好听的,并不太熟,仿似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传过来。
“是的。你是……?”
“小葛!”
果然是她!
“认得我吗?”对方问。
怎可能不认得?
“小葛,”我忽然发觉自己的喉咙有点沙哑:“你在哪儿呢?”
“我们回港来了。”
是的,“他们”回港来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像轰天雷,震耳欲聋,心胆俱裂。
“旅游还是公事呢?”
“仿尧要来这儿处理一些业务,计划比较长远,我们见面再谈好不好?”葛懿德说:“对了,仿尧要我问候你。”
“谢谢!”
我只能这么答,说着这话时,脸孔上有种湿濡的感觉,是眼泪掉下来了。
“你稍等,我把他叫来跟你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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