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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出风头的,不是来当众矢之的的。
抢在庄民们,刘家人开口质疑前,宁风断然开口道:“老桑树,你若再不出现,宁风便传讯宗门,长辈高人顷刻能至。”
“到得那时,宁风将央宗门长辈将你押回宗门,由神宫长辈进行判断,无论是什么结果,想来不会有人疑意吧?”
宁风环顾左右,众皆点头,好像生怕点得慢了,引起了误会。
谁敢不信,谁敢异议?
刘家庄子,本就是太阳神宫一个外门弟子所建,与神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在刘家庄长大的人自小听着太阳神宫传说,早就将神宫所在当成了神仙居所,里面都是神仙中人。
神仙做出的判断,还能有错?
宁风看压住了场面,微微颔首,继续道:“至于宁风本人,将会坐镇于此,镇压老桑树本体,即便是判断有错,也不至为祸。”
“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不出,宁风拼着被长辈轻视,亦要传讯求助了。”
“嗖”地一下,宁风缩在衣袖中的手举起,两指间夹着一张金灿灿的太阳神符,在阳光下散发出黄金还要璀璨的光辉。
“嘶~”
舒百灵牙疼般地抽口凉气,心中赞叹,“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这是欺负老桑树没见过世面,诈他呢?”
“什么传讯符,分明就是太阳神符!”
问题是,谁知道?
没有人怀疑宁风的话,明显是可行性极高,万无一失啊。
所有人连连点头,如一百只小鸡齐刷刷地啄米。
“一!”
宁风轻叱出声。
“二!”
所有人目光汇聚刘老庄主。
“三!”
话音未落,宁风作势要摇动太阳金符,一声叹息,蓦然传出。
“哎~”
“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啊~”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惊叫出声,呼啦啦地一下,刘家人散了个干净,如江心有礁石的河流,流水般分成两边,绕着宁风两人跑到庄民汇聚所在。
那声音,赫然是刘老庄主发出来的。
在所有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刘老庄主身上,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浮现出来。
朦胧影子呈须发垂地的老头模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比较诡异的是他通体流露出暗绿色光泽,垂落到地上的须发更是扎根下去,如一条条根须。
——老桑树!
毫无疑问,正如宁风判断,这段时间一直**病榻的早就被人李代桃僵,他是施展了太阴借形法的老桑树。
老桑树离开刘老庄主身体时候,满心眷恋,诸般不舍,一步三回顾,如要离开故土,且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回来的游子。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
老桑树最终走了出来,正面宁风,悲愤地质问。
“太阴借形,夺人身体,以妖侵人,我辈修仙之人,岂能相容?”
宁风淡淡出声,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就想直接祭起太阳神符将此妖烧成灰烬。
“你很厉害,不愧是神宫弟子,老朽佩服!”
“只是,你也不是全对!”
老桑树顿着拐杖,语带悲愤。
宁风反倒了来了兴致,问道:“敢问哪里出错?”
双方都知道一场大战难免,只是在战斗之前,或有疑问,或想倾诉,没有马上动手罢了。
别人不知道,舒百灵却是妥妥明白的,没看他一退,再退,都要退入人堆里不见了吗?
“老朽太阴借形,并不是惜命。”
“哦~”
“老朽生于斯,长于斯,侥幸得千年寿,看着小小庄子从无到有,一代代人在膝下长大,老朽对他们是有感情的。”
宁风沉默,听着老桑树激动地诉说。
“百年前,有异蛇自地下出,用数十年时间,断我根系,破我躯体,最终破体而出,方才被老朽拼命限制在体内,不得挣脱。”
“它要吸取孩童为食,老朽拼命阻止,与其相争,护得一庄孩童,无一损伤,最终生生困死异蛇于体内。”
“我对这庄子,对这些人,视如家,视如儿孙。”
听到这里,众皆动容,宁风也神色微动,拱手为礼。
不管老桑树现在如何,至少在过去千年,不曾为祸;至少在数十年前,拼了命地维护着庄上人。
“只是,我不服!”
“凭什么?”
老桑树在咆哮:“刘明传他身而为人,有亲朋好友走动,有妻妾成群,有儿孙绕膝,还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仙道,对家人冷漠,半个月里连见上他一面都不能够?”
刘明传,当就是刘老庄主的名讳。
“凭什么,我渴望而不可求的东西,他能视如敝屣?”
“凭什么,我只能远远欣羡,愿意拿一切来换,他却能毫不在意地随手抛却?”
“你不珍惜,我来代你珍惜!”
老桑树怒目而视,对着停止摇摆,沉静下来的桑树本体。
桑树枝叶低低垂,仿佛是被老桑树喝问得抬不起头来,无言以对。
“我想做人……”
老桑树忽然颓丧下来,低落下来,“我快要死了,我只是想最后,做一回人。”
“我想做人……”
第六十六章 老树谢幕,宁风天论
“只是想做人吗?”
宁风摇头,叹息。
刘府之外,众皆默然,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老桑树下玩耍的景象。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
中天大日恣意地挥洒着光与热,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就是常年干活的老农,一样会生出晒伤之感。
人犹如此,何况是施展过了太阴借形法的老桑树?
草木有灵,生为阴神,在皓月的滋养庇护下,能行走夜幕,出入自如,一旦曝露在阳光下,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老桑树的时间,不多了。
“嗤嗤嗤~~嗤嗤嗤~~”
异响声声,老桑树周身冒出漆黑如墨的烟气,又在阳光的灼烧下不住地消减,之前的呐喊声犹在耳边,他的身形朦胧得扭曲。
宁风、舒百灵,乃至在场的刘家庄人,每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都心中有数,要是再不回得刘老庄主体内,或是太阴借形在场其他人,老桑树不需别人加上一指头,自己就会湮灭。
既然逼其现身,宁风,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摇头!
从老桑树现身后说出那一番话开始,宁风就开始不断地摇头,脸上冰霜化去,心志却不为所动。
“老桑树,你的渴望,我能理解,就好像凡人渴望成为修士,修士期盼摸到仙道一角一样。”
“再比如,只见贼吃肉,却不见贼挨打;再相似,墙里觉得外面**好,墙外认为墙内风景秀。”
“一般无二。”
宁风再摇头,声音转为凝重,喝道:“再大的理由,伟大也好,动人也罢,宁风可以感同身受,还可以为你掬一把泪水,但若要为此杀人,害命,我只有两个字:
不行!”
这番话宁风放声而言,说得不快,字字千钧,句句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不少刚刚动了同情之心者,悚然而惊。
站在老桑树的立场,扪心自问,易位而处,怕是在场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他那个地步,兴许只会更加的恶劣,更加的不堪。
可是,若是被太阴借形的不是刘老庄主,是他们呢?是在场其他任何一个人呢?
试问,那人是否还能同情得起来?
再伟大的梦想,再动人的情怀,再有说服力的理由,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一只妖,杀了一个人!
“果然是这样吗?”
老桑树苦笑,遍洒着金辉的太阳就仿佛一座无形大山,压得他背愈发地佝偻,拄着拐杖,背弯得与地面平行。
之前他的声声喝问,似乎宣泄了什么,此刻的老桑树颓丧中流露出一股淡然,就好像夕阳西下中叹黄昏的老者。
“老丈。”
宁风的声音转柔,语气平和,“放下刘老庄主肉身,暂回桑树本体栖身,宁风会禀明长辈,可是否有其他的办法,解救于你。”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老桑树身影几乎变成了透明,眼看随时可能如泡影般幻灭。
正因为如此,宁风话说到后来,不由得加快了语速,有一种迫切之感。
“来不及了。”
老桑树在摇头,同时很奇怪的,他竟然在笑,笑得慈祥:“我的本源枯竭,又施展过一次太阴借形,再曝晒于大日下,几乎魂飞魄散。”
他拄着拐杖,艰难地挺直腰,用这个动作止住了宁风到口的劝告。
“老朽知道,神宫高人法力无边,或有办法,然而伤势易治,道心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