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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重逢,不能无酒。”
“有。”
独臂人拿出一瓶酒,对嘴就喝,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将酒瓶丢给杨铮。
伸手一接,杨铮也喝了一大口,他抹了抹嘴角,笑着走向独臂人。
坐下后,杨铮又喝了一口。“二十年来,你过得可好?”
“很好。”独臂人摸了摸断臂。“也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
杨铮望着他的断臂。
这只断臂是被杨铮用离别钩钩断的。
这个独臂人当然就是蓝一尘。
五
蓝一尘很用心地凝视杨铮。
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但岁月的痕迹并没有留在杨铮脸上,有的也只是将他眉字间的那股狂傲磨掉了些。
在他的眼尾涂上一抹淡淡的忧郁。
杨铮也凝视着蓝一尘。他发觉眼前这位人称“神眼神剑”的蓝大先生,已没有往日的雄凤了。
他现在就仿佛是一头掉了牙的狮子蜷伏在个山丘上,望着山下的野兔任意塘戏,想发威也无力了。
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多的痕迹。
日已正中,但天色却是一片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灰檬漾。。
远山、流水、绿叶、红花,都变得一片灰檬,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两个人石像般面对面凝望,过了很久,蓝一尘才开口;“当年一个小小的捕快,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甫郡王。”
“我还是杨铮。”
“我却已不是蓝一尘了。”
“你是。”杨铮说:“你只不过是被岁月掩盖住你的光芒而已,如有必要,你一定可以突破掩盖。”
“真的?”蓝一尘的眼里已有了光芒。
“我几时说过假话?”
“现在,现在你就在说假话。”蓝一尘说:“你现在就在虚伪。”
杨铮静静地望着蓝一尘。
“明明急着想知道她的下落,她的近况,你为什么不问?”蓝一尘说。
杨铮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我了解她。”
“了解她?”蓝一尘冷笑一声。“二十年所受的痛苦,就换到一句了解?”
杨铮无话,这二十年来他又何尝不是活在痛苦里。他所得到的代价又是什么?
——伤人的话,为什么总是令人心惊?令人心酸?
杨铮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口,慢慢地放下杯子,然后才慢慢他说:“你说过会在此地等我,可是我回来时,不但见不到你,连吕素文也不见了。”杨铮注视着他。“我问过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怀疑过你吗?”
“没有。”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杨铮说:“就像我了解吕素文,一样。”
蓝一尘也无语了,因为杨铮说的是事实,是真话。
“你不在此地等我,她不见了,任何一点都足够令我暴跳如雷,可是我没有。”杨铮心虽痛,脸上却仍无表情。”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多么温馨的两个字,多么可爱的两个字,也多么可怕的两个字。
朋友就像一杯醇酒一样,能令人醉,能令人迷糊,也会令人错。
朋友虽是你的“亲近”,但大部份是你的”敌人”,若不是你的朋友,又怎能知道你的“一切”。
但这世上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连这样的夫妻都很少,何况朋友呢?
自古至今,的确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但这样的朋友并不是绝对没有。
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能令你“伤心”、“痛苦”、“后悔”的,通常都是“朋友”。
六
蓝一尘笑了,在杨铮说出“你是我的朋友”时,他就开始笑了,笑望着杨铮。
“你在怪我没有尽到做朋友的责任,怪我为什么没有全力保护吕素文?”蓝一尘说:“你更怪她为什么‘轻易’地离去。”
“天地会变,花会谢,树会枯,又何况人呢?”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离去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知道一点点。”
“大概是多少?”
“我离开后,虽然青龙会的人找上门,也许你们打不过,但是为什么不跑?”杨铮说:“难道你们忽然间忘记腿是用来跑的?”
“唉!”蓝一尘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知道当天来的人是谁,你就会庆幸今天我们还活着。”
“哦?”
“别的不说,光是其中的一个人,已经够我们瞧了。”
“谁?”
“胜三。”
听见这个名字,杨铮突然露出一种很异常的表情。
胜三也许并不姓胜,排行也不是第三,别人叫他胜三,只不过因为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都只有“三”样东西能够“剩”下来。
哪三样东西呢?
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的情况是——性命已经丧失,头发已经拔光,眼睛已被挖出,鼻子舌头耳朵都已被割下,牙齿指甲都已被拔掉,皮已被剥,囚肢已被剁,甚至连骨头都已被打碎。
那么这个人剩下的还能有三样吗?
是哪三样?
那是不固定的,胜三要他剩下哪三样,他剩下的就是那三样。
他”处理”过一个人之后,通常都会为那个人保留三样东而。
“我的心一向很软。”胜三常常对人说:“而且我不喜欢赶尽杀绝。”
他还常说:“不管我做什么事,我都会替别人留一点余地,有时候我留下的甚至还不止三样。”
有一次他为一个人留下的是一根头发、一颗牙齿、一枚指甲,和鼻子上的一个洞。
“胜三?”杨铮异常地惊讶。“想不到青龙会居然能够请到他?”
“不是请,他本就是青龙会的人。”蓝一尘说:“而且是青龙会七月堂的堂主。”
“看来青龙会里真是藏龙卧虎。”杨铮感慨他说。
“我本来是条龙,可是在青龙会里我只不过勉强算是一只老鼠。”
这个声音来自门外。
这个声音而且很尖锐,就好像老鼠被踩了尾巴时的叫声。
杨铮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很和气的人,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好像是一条线。
他现在就在笑,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这条线正对着蓝一尘。
听见声音,蓝一尘的脸色已经变了,看到人,他整个人就仿佛成了冰块似的,不但白而且全身发冷。
看见这个人杨铮也笑了,他的眼睛仿佛也成了一条线。
“为什么别人说你是个‘处理’专家?”杨铮问。
“因为我的确是。”
“你处理的是什么?”
“人。”
“人也要处理?”
“当然要。”门口的人说:“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处理的就是人。”
“这倒是真恬。”杨铮居然同意他的说法。“垃圾需要处理,粪便也需要处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臭得不像样子了,可是最需要处理的,还是人,有些人你不处理他,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臭。你说是吗?胜三先生。”
“是的。”胜三回答:“你说的是哪些人?”
“我说的是那些犯了法却不肯承认的人,自己心怀鬼胎却拼命要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和那些明明应该受到惩罚,却总是能逍遥法外的人,”杨铮直盯着胜三。
“这些人的确是该处理。”胜三脸色居然没变。“可是有一种人更需要处理。”
“哪种人?”
“死人。”胜三说:“如果死人不处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立足之地吗?”
气温就在胜三出现时下降了好几度。
寒意遍布小木屋每个角落。
“这一次你光临此地,是要处理谁?”杨铮问。
“原则上是一个人。”胜三说:“不过多一两个也无妨。”
“一个也是处理,两个也是处理,十个也是处理。”杨铮说:“既然要处理了,人多少都没关系。”
“对极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一个人如何处理我们两个人?”
胜三只笑不答。
本来很结实的小木屋,就在胜三一笑之间,忽然不见了。
就算有良好工具,要拆这问小木屋至少也要半天时间,可是现在木屋却一刹那间就被拆掉了。
被八九个已经”福的中年人,用手拆掉。
一行八九个人,踩着碎木头从四面”走”进了小木屋,每个人都已经有四五十岁了。
可是每个人的动作都很灵活矫健,走起路来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十六八岁的市井少年,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的精力都仿佛随时可以爆炸。
一行八丸个十七八岁的强壮少年都用这种步伐和姿态走路,